學達書庫 > 松本清張 > 被玷污的書 | 上頁 下頁 | |
二十九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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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中午的餐桌上添了一份蕨菜。剛采來,雖然已經煮過,咬到嘴裡,還有一股泥土味。 「哎,在河邊上能采到吧?只要一說,附近的孩子就會拿好多好多來。」 旅館的女傭對井村重久和美也子說。 打開的拉窗外,大山遮住了一半的視野。晴朗的天空在陽光裡顯得很混濁。出彩霞還早,山林呈現出一片淡綠色。 有馬溫泉在一個山窩裡。旅館街夾在一條山谷的兩個斜坡上。 「冷嗎?」美也子望著井村的肩膀問。 「不,不冷。」 井村將短外衣的前襟合在一起。 「風有點兒涼,把玻璃窗關上吧?」 「你要冷就關上,我進點兒涼風不要緊。」 「我也不要緊。冷了就洗洗溫泉。……要是感冒了,就不能參加您家小姐的婚禮了。」 美也子一說,井村便默然地抽著煙,望著對面山丘上;的旅館。身材矮小的女傭正在打掃房間衛生。 ——昨天是星期六,井村重久因為自己擔任行長的那;家銀行的支行有事,出差前在東京突然叫美也子到有馬溫;泉幽會。井村是硬使她同意的。他說,旅館已經訂好,登記的是東京的「杉山」,所以,你快點兒來。 「這麼急?什麼事?」 美也子一問,井村只回答了一句見面再說。聽聲音帶點微笑,但又好像很認真。現在不是到外地溫泉去享受愛情歡樂的時候。美也子從井村的語氣裡有一種預感。 在從羽田到伊丹的飛機裡,美也子一個勁地猜測井村會說些什麼。同井村已有五年的關係了。 兩人並非經常見面,一個月一次或兩個月一次,五年中一直保持關係。他們是美也子同卓一結婚兩年前就認識的。 在美也子來到這家旅館等了三個小時的晚上8點左右,井村來了。他笑著說,本想早點兒來的,同支行的人在一起耽誤了時間。從總行跟來的秘書已經安排他「休假」,約定星期天在大阪的飯店裡會面。美也子的事誰也不知道。 井村洗罷溫泉,謝絕了宴會,晚飯吃得很晚,重要的事好像很難對美也子說。 美也子用輕柔的口吻引誘他開口,他終於勉強地說了出來。 果然,他是想同美也子分手。 「我三年前就該提這個了。」井村接著說,「那時候你也有這種願望。可是我想不開,硬拖住你,到如今,又不能輕易開口了……」 所謂三年前,就是美也子決心與卓一結婚的時候。井村避而不提美也子的結婚,故意用了三年前這句話。對於井村來說,對未曾相見的卓一有一種罪惡感。 「不,那不是你的責任,是我不好。」 她並不想說,因為是女人,所以才懦弱。她知道,自己雖然結了婚,仍喜歡井村。 「我是個壞女人。」美也子有一次向井村坦白說,「我是想同你分手,才同卓一結婚的,因為,反正我同你是不能結婚的。卓一是個好人,我非常喜歡他,可是,我也比以前更喜歡你了。」 美也子在被卓一追求時,同井村商量過,井村也從她那裡瞭解了卓一的性格。井村贊成她們的婚姻是因為聽說過他的人品,他也打算就此同美也子分手。由於最初他對美也子懷有執拗的愛,對年輕的男子懷有一種嫉妒,結果兩人不能分開。 聽了美也子的坦白,井村說: 「我知道你喜歡卓一。聽你的話,他好像是個菩薩般的人。若是性格懦弱的女性對那種丈夫反倒會感到不滿,而你那樣喜歡他,是因為你的性格太堅強了。你的感情若一般地解釋,可以說成是一種母性的愛,不過也不完全相同。你對男人的內心見得太多,瞭解得太多,對卓一這樣的人就會像寶石一樣非常珍視。」 「視為珍寶,那不是愛嗎?」美也子想。可是井村這一席話深深地印在了她的心底,後來曾經幾度浮上她的腦際。 「因此,你同時又喜歡我……」當時井村繼續說,「你的堅強性格也許惟有我能容讓,這可能是我驕傲自大吧。」 美也子認為井村說的對。井村一直是自己的支柱。如果沒有井村,自己的精神和生活將更加不堪設想,即使有出版卓一詩集的動機,也絕不會立志從事出版這一事業的。 仔細想來,準確地說,出版丈夫的詩集不能叫做動機。如果僅僅是這個目的,可以自費出版。想讓正規的商業出版社出版,給丈夫的詩貼金,為此,自己辦出版社,在這個名義下,隱藏著她想幹一番事業的野心。如果沒有這個野心,是不會產生辦出版社的欲念的。 「我一直在身邊看著你,所以才有這種心情。」美也子答道。 「是嗎?可是,竟作起了出版社這種小氣的生意來。如果經常看著我,就不該做那種沒意思的事。」 井村並不把出版工作放在眼裡。 「我有自知之明,你都是同鋼鐵、電機等日本骨幹產業的大戶來往,出版對你來說不過像個玩具;對我卻正合適……而且,你對出版一無所知。所以,我的心情很好。」 井村說打算給她一些必需的資金。 「那當然好,可是,如果是你的零用錢我就不要。雖然不大,但畢竟是我的事業。要你的零用錢,那太沒志氣了。我從你的銀行貸款。」 「從銀行貸款需要擔保、信用。你什麼都沒有。要放貸,就需要各種繁瑣的調查和手續。小出版社往往都是無計劃地開支,在銀行裡根本就沒有信用。」 「最後還是要依靠你。」 像原先希望的那樣,美也子在井村的銀行裡存款開設賬戶,貸到了款,但申請卻是直接交給行長。 「部下的人不感到奇怪嗎?」美也子問。 「當然會感到奇怪,准以為是我的什麼人吧。」井村笑道。 「你不為難吧?」 「我是行長,認為我庇護一個人也沒關係。……再說金額又不大,不過是通融一下資金罷了。最終我會妥善處理的。」 以前說過的最後這句話,昨天晚上成了事實。 井村重久七八年前開始與妻子分居。妻子與井村性格不合,她常大罵井村,結果兩人同意分居。對這些,美也子並不向井村多打聽,他也不想說。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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