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學達書庫 > 瑪麗尼娜 > 相繼死去的人們 | 上頁 下頁 | |
| 二四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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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們往上爬了兩層樓。在費多爾住的那套房子裡住了五家人。走廊又窄又長,照例,擺滿了用具,從盆、桶,到自行車、滑雪板。 「走這邊,不過要小心,別蹭上油漆,」畫家提醒道,「這裡剛剛刷過門,油漆還沒有幹。」 費多爾的房間寬敞明亮,天花板很高,第一眼就可以感覺到這裡有女人。新洗的窗簾在擦得一塵不染的窗戶上掛著,沙發旁邊的小櫃上放著一排漂亮的化妝品小瓶子。 「我們不妨礙你的女主人麼?」米哈伊爾以防萬一地問,「如果她看見我們放縱自己酗酒,她回來會吵架的。」 「她不回來,」費多爾不在乎地回答,「她今天晝夜上班,要到明天早晨才回來。」 「那好吧。」 趁費多爾擺桌子,從房間一角的冰箱裡往外拿食物的工夫,多岑科瀏覽了一遍掛在牆上的畫。 「是你的作品?」 「嗯,」畫家悶聲悶氣地說,「喜歡嗎?」 「喜歡。我以為你只在街上作畫,並且馬上就賣給定貨人。」 「不能一概而論!有時候定貨人不喜歡,拒絕取畫,我就剩下了。一般是為了練手,不要丟生了。」 「拿什麼人來練手?」 「要看碰上什麼人,鄰居、熟人,有時候只是頭腦裡的想像。你知道,冬天活少。天亮得晚,黑得早,誰都不情願站在寒冷中,無論是我還是顧客。因此冬天我更多的是在出版社裡幹活,當然,不是大出版社,那裡有自己的大師,而是掙幾個零花錢,我在那裡設計封面,或是廣告招貼畫。為了不丟生,只好什麼都畫。鉛筆肖像是一件特殊的事情,尤其是要快。為了突出容易辨認的面部線條,經常需要練習,要不顧客會說不像。你請坐吧,偵探,都弄好了。」 米沙坐到桌邊,懷疑地看一眼主人的下酒菜,舉起高腳杯。 「來,為了我們的相識。」他提議。 「乾杯。」費多爾贊同地點點頭。 他們就著鯡魚罐頭和西紅柿片喝了第一杯,畫家隨即斟滿了第二杯。 「你經常去哪些地方?」多岑科坐到了對面。 「但願能到處跑跑,讓子彈都追不上,」費多爾認真地解釋,「為你,為你的成功乾杯。你不能不成功。」 「這話對。」多岑科承認,但是恐懼地想,子彈嘛,也許不至於在杯盞之間飛過。但是這樣喝的結果絕不亞於槍傷,失去行為能力和意識。不,就讓子彈橫飛好了,子彈還可以躲避,滲進體內的酒精卻沒法躲。 他又站起來走到掛在牆上的畫前。 「這是誰?」他指著一張袒胸露肩的漂亮姑娘的肖像問。 「隔壁那家一個男人的女朋友。她早把他拋棄了,但是肖像還掛著。漂亮,是嗎?我讓鄰居拿去做個紀念,可是他不拿。他說,我的眼睛再不看這個卑鄙小人。」 「我拿去吧,」多岑科笑了,「我愛自己所有的女友,甚至是拋棄了我的女友。她們拋棄我不是因為她們是卑鄙小人,而是因為我不夠好。為什麼歸罪於她們呢?」 灌進肚子的酒精很快就發作了,米哈伊爾想停下來,以免喝得太多。他從桌上拿過一塊厚麵包和一塊香腸,走到另一面牆邊。一位男人的肖像引起了他的注意,那人依稀是他認識的一個人。 「這是誰?」 「鬼知道他是誰!是我虛構出來的。」 「他像一個人……」 「也許,」費多爾聳聳肩,點著一支煙抽起來,「所有的人彼此之間都有些相像,這是我作為一個畫家對你說的,鼻子、嘴巴、眼睛等表面差異共有十五種,眉毛的線條要少一些。全部問題僅僅在於它們的搭配。呶,看見那邊,窗戶之間的那幅畫像嗎?這是我的一個朋友,我和他曾經一起在博物館搞裝飾掙外快。現在你照著鏡子看看你自己吧。」 米哈伊爾看那幅畫:臉部真的很像他自己的臉。他又把眼光轉向使他感興趣的那幅肖像。這個男人讓他清晰地想起一個人來。 「你是什麼時候畫的這幅畫?」 「我也記不確切了,」費多爾兩手一攤,「前不久。你放下來看看背面,我總是注上日期的。」 多岑科從牆上取下畫,翻轉過來。標注的日期使他為難了,是5月24日,在葉卡捷琳娜·維涅迪克托芙娜被害的前幾天。他的頭腦裡虛構的!還用說嗎,米哈伊爾迅速從文件夾裡取出費多爾按照女證人口述作的幾幅畫。 「你過來看,」他要求道,「好好看看。」 費多爾趴在畫上,接著把他虛構的男人擺在旁邊。 「是——啊,」他拉長聲說,「像。怎麼會呢,我的腦子裡偶然虛構出來的男人到被害人的家裡來過?聽我說,莫非我有特異功能,啊?」 「你沒有特異功能。你不過是看見他並且記住了,但是沒有注意罷了。坐下來畫出來了,還以為是自己虛構的。也許,一半是想出來的,另一半是畫出了不久以前看見過的。」 「是這樣的,」畫家搖搖頭,「真是沒想到。」 「現在你仔細看看,盧基尼奇娜老太太說過,他的嘴唇飽滿,而年輕女人肯定他的嘴唇薄而癟,你畫的嘴唇適中,但是在所有三種情況下的形狀都是一樣的。就是說,我們將認為,我們確定了口形。再看鼻子,老太太說他的鼻子有點凸起,年輕女人沒有說鼻子。這麼說來,她能看見的只是正面,因為她沒有看出鼻子凸起,你畫上這個人的鼻子也是鷹鉤鼻。而這塊胎記是哪來的?是真實如此還是你的虛構?」 「誰認得他呀。我根本不記得他。只能想像。」 「你認識的男人有顴骨上帶胎記的嗎?」 「你等等,我得想一想。」 費多爾沉思著喝下第三杯酒,不再堅持要偵探跟他對喝了。 「有帶胎記的。別季卡·馬拉霍夫。可你問他幹嘛?」 「見鬼,我不需要他,」多岑科粗魯地說,「你能馬上把他畫出來嗎?大略,憑記憶。」 幾分鐘後,一張乾淨的紙上出現了一張臉部素描,高顴骨,左面有一塊胎記。與多岑科感興趣的畫上的男人的顴骨絲毫不差,胎記不偏不斜恰在同一部位。 「原來,這個虛構的男人的顴骨是你從馬拉霍夫的臉上借來的,」米哈伊爾做了結論,「那麼說,他的顴骨應該是別樣的。」 「你看,」費多爾又吃了一驚,「是真的,我把別季卡的顴骨搬到他的臉上來了,自己卻沒有發現。你是個行家!」 「你也是,」多岑科笑了笑,「現在找下巴上的小窩。」 「在哪裡找?」畫家不解。 「在自己的朋友、鄰居中找。你還給他們中的誰畫過肖像?」 費多爾久久端詳著自己的畫,試圖想起他從誰的下巴上借用了這個小窩,然而就是想不起來。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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