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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七


  「這是什麼時候的事兒?」

  「就是發生那事……」多羅甘若有所思地端起了杯子,規規矩矩地抿了一口,「很久以前了,您瞧,是在3月上旬吧。奧克桑娜來了,和我談了好久。」

  「談什麼?」

  「什麼都談!哪年出生,哪年受洗,哪年結婚,在哪兒上的學,得的分數多少……全是這一套。我還開過玩笑,我記得,說她好像是準備寫我的三卷集傳記似的。問我喜歡什麼書和電影,問我的朋友,問我喜歡讀什麼報紙,問我對政府局勢有何看法。整整佔用了我大約三個小時。隨後,她要走了我一生各個時期拍的照片,從我這兒拿走了幾盤錄像帶,上面是我最近幾年拍的幾部電影。我們說好,她要認真看一看這些片子,然後再讓主持人看一看,之後我們還要再見面,更加詳盡具體地談一談我的工作,拍出樣片來。」

  「後來呢?」

  「後來,已經是3月底了吧,她又打電話說要和攝影師一塊來一趟。他們來了,拍了些照片,是我給他們選的,拍了我在家裡、在車庫、在汽車房、和兒子妻子在一起的。這次又聊了大約三個小時,談了我的影片、電影製作中遇到的難題、與攝製組的衝突,總之,聊了與電影攝製有關的一切問題。奧克桑娜把談話一絲不苟地做了記錄,弄清了好多需要確切瞭解的細節,總之一句話,她給我的印象是一個嚴肅的、一絲不苟的人。」

  娜斯佳一直等他說起烏蘭諾夫,可使她吃驚的是,在這位製片人的講述中始終只浮現出記者邦達連科的身影。

  「當我們拍完時,」多羅甘說道,「奧克桑娜說,等她把材料給主持人準備好後,近幾天內就會邀請我去拍攝。可是,時間過了好久,任何人任何單位都沒人來邀請我,忽然有人打電話告訴我,要我到奧斯坦基諾去,因為節目以直播方式播出。我當然稍稍有些緊張,但還是去了。於是,我在那裡見到了烏蘭諾夫。我是第一次,也是最後一次見他。」

  「您覺得他怎麼樣?」

  「沒什麼可說的,」伏謝沃洛德·謝苗諾維奇惱火地揮動著雙手說,「我的印象是,奧克桑娜是奧克桑娜,而烏蘭諾夫是烏蘭諾夫。無論如何我也弄不明白,如果主持人根本就不採用奧克桑娜為他準備的任何素材,那我幹嗎還要在這位姑娘身上浪費那麼多時間。他提的那些問題,我根本就沒有準備。您自己想必也看過那個節目吧?」

  「看了。」娜斯佳點頭道。

  「您覺得怎麼樣?」

  「說實話?」

  「我不需要謊話,我自己也知道什麼是不誠實。」

  「我不喜歡。」

  「說的是呀,我也不喜歡。而且,我現在工作的那個攝製組也不喜歡。當然,主要效果是達到了,新片的名字被提到不下十五次,從廣告觀點看可以說目的已經完全達到了。可我呢,我看起來卻像個醜八怪!他們要是想把我當蠢貨展覽一番,根本沒必要兩次打發奧克桑娜來找我,在家庭小照上浪費膠片。」

  門鈴丁零一響,多羅甘打了個哆嗦,連忙起身。

  「請稍候,我就來。」

  門鎖啪噠一響,前廳傳來一個響亮而又清脆的聲音。

  「帕布西克!你怎麼,躲起來了?他們告訴我說你在家,今天你沒去攝製組。你這兒有人?是采利亞耶娃?」

  「安靜點兒,小孩子,我們正談論公事。」

  「我知道准是采利亞那娃。你可是答應過我的呀!帕布西克!」

  「是的,」製片人的嗓音突然變得洪亮而又堅定了,儘管一分鐘前,在他與娜斯佳交談時,聲音還是平靜而又悄聲細語的,「你要不然打道回府,要不然坐下來裝作看書。當然啦,你不認得字母,但裝樣子你總會吧,您是個演員,又不是什麼擠奶工。有問題嗎?」

  「你只要告訴我一句話,說她不是采利亞那娃!」一個女人的嗓音已經變成尖叫了。

  「孩子,我的話從不重複兩遍!你要不給我安安靜靜坐下來,要不就從這裡走開。爭當這個角色的演員打破頭,你不是第一個也不是最後一個想得到這個角色的人,但挑人的是我。而且,我也只挑經導演推薦過的人。至於我挑了誰以及為什麼挑他,任何情況下我也不會對您說。」

  「這麼說,是采利亞那娃在你這兒了,」女客人的聲音裡明顯有了哭腔,「你已經決定要她擔任這個角色了,是嗎?」

  「到此為止吧,我的忍耐力已到極限了。」

  門鎖啪噠一聲,多羅甘推開了吱吱作響的門。

  「向樓梯方向走三步,快點兒。切不可不打電話就闖進來,你不是生活在鄉下,每個街角都有電話。走吧,小美人,帶上我的問候和溫柔的吻。」

  他嘁裡哐啷關上門,回到客廳裡,他的臉上絕對平靜無波,不像是剛剛大鬧了一場,倒像是剛跟前來借鹽或火柴的女鄰居說過話似的。

  「再次請您原諒。剛才我們談到哪兒了?」

  「伏謝沃洛德·謝苗諾維奇,你待人太性急了吧?」娜斯佳說。

  他一口喝光咖啡,就勢把椅子挪得遠離矮茶几,歎了口氣,伸直雙腿說:

  「我不得不這麼做。請您相信我,就天性而言我是個軟心腸人,待人並不凶。可我無權允許自已被人敲詐。」

  「誰會敲詐您呢?就這位太太嗎?」

  「所有人!」

  他從椅子上站起來,手舞足蹈地從一個角落到另一個角落來回走著。

  「這姑娘以為我三年前喝醉了跟她睡過一覺,現在她就有權闖進我的住宅裡來,要我還帳。您倒是想想,問題所涉及的,不是我和她的任何什麼關係,那件事無論對她還是對我,純屬偶然,而且,以後也再未發生過。在這三年當中,上過她床的男人多了去了,可她還是以為,在為新片挑選演員時,她可以指望我對她有好感。您大概以為,就她一個有這樣的想法吧?我不願說我這是在濫用露水關係,可要知道就連男人們也開始覺得他們在和我一塊兒喝過一杯或洗過一次澡之後,有權提出什麼非分要了。」

  「不管怎樣這畢竟太冷酷了,」娜斯佳說,「您為什麼不向她解釋一番,說在您這兒做客的,根本不是她的競爭對手采利亞那娃,而是警察呢?那樣她當下就會平靜下來的。如今她該難受了。」

  「瞧瞧!」

  多羅甘立刻停下來,伸出手指定娜斯佳。

  「而這也就是我所說的敲詐。一個蹩腳女戲子居然敢於不經我邀請闖進我的家,要我跟她清帳,而為了報答她我就得為自己辯護。不,不,不!如果她那顆蠢腦殼裡想出什麼了,那是她的問題,是她個人的問題,我永遠不會允許這類問題成為我個人的問題。我在自己家裡只招待我認為必要的人,誰都無權對我發號施令。你要是讓他們得逞一次,你就完了!從此以後我就永遠也擺不脫了,整個後半生我都得不厭其煩地對朋友和同事解釋,為什麼要這個導演,而不要那個,為什麼要這個劇作家,這個演員什麼的。我可不願也不能做任何解釋,不願也不能在什麼人面前為自己辯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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