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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〇


  西邊是法國國界標,非常簡單,用黑鐵鑄成,上面像公路里程標一樣豎著一塊方向牌。

  東邊是德國國界標,是用木塊做成的,漆成黑白相間的螺旋形,頂上有一塊徽章牌,寫著「德意志帝國」幾個字。

  他們為了這次雙重調查,支起了兩個軍用帳篷,中間有八十到一百步的間隔。帳篷上面,飄揚著各自國家的旗幟。帳篷旁邊有兩名士兵站崗:一名是德國步兵,戴著頭盔,帽帶扣在頜下;另一名是法國阿爾卑斯山獵步兵,頭戴貝雷帽,綁著護腿套——兩個人身邊都立著武器。

  離他們不遠,在圓形空地的兩邊有兩個設在大樹之間的小營房——一個營房是法國士兵的,另一個營房是德國士兵的。軍官也形成兩組。

  透過樹枝,可以分辨出霧靄中的法國和德國地平線。

  「你看,瑪特,你看,」菲律普囁嚅道,他的心因為激動抽得緊緊的。

  「……這是不是很可怕?」

  「是的,是的。」她說道。

  這時,一個年輕人朝他們走來,腋下夾著一個塞滿文件的公文包。

  「您是菲律普·莫雷斯塔爾先生嗎?我是德·特雷邦先生,副部長辦公室的隨員。勒科爾比埃先生正在與令尊大人會談,請您耐心等一下。」

  他把菲律普、瑪特和蘇珊娜一起帶到法國營房。在一張長凳上已經坐著沙布勒克斯師傅和布西埃老爹,他們也一樣是被傳喚到這裡的。在營房裡,他們能看到整個圓形空地。

  「你的臉色多麼蒼白啊,菲律普!」瑪特說道,「有哪裡不舒服嗎?」

  「沒有。」他答道,「別管我,我求你了。」

  半小時過去了。後來,遮住德國帳篷入口的布簾掀開了,出來了幾個人。

  蘇珊娜驚叫了一聲。

  「爸爸!……你們看……噢!我可憐的爸爸……我要去擁抱他。」

  菲律普拉住她,她服從了,她顯得非常柔弱。況且,約朗塞轉眼不見了,被兩名警察帶到另一所營房裡去了,然後他們把警察威斯立希和他手下的人也帶了進去。

  不一會兒,法國的帳篷也掀開了,老莫雷斯塔爾走了出來。德·特雷邦先生陪著他,然後又帶走了沙布勒克斯和布西埃老爹。所有這些來來回回都像是規則化了一樣,在寂靜中進行著,只聽得見腳步聲。

  莫雷斯塔爾也同樣臉色蒼白。菲律普什麼話也沒問他,瑪特便問道:「你滿意嗎,爸爸?」

  「是的,我們一切從頭開始。我就地向他做了所有的解釋。我的證詞和論據對他們產生了強烈的印象。這是一個嚴肅認真的人,做事十分謹慎小心。」

  幾分鐘後,德·特雷邦先生又把沙布勒克斯和布西埃老爹送回來了。沙布勒克斯師傅非常激動,繼續抗爭著。

  「這一回該完了吧?已經是第三次問我了……他們到底想要我怎麼樣?我已經跟你們都說過我當時睡著了……布西埃也一樣……是不是,布西埃,我們是不是什麼都沒看見?」

  他突然一把抓住德·特雷邦先生的手臂,用哽噎的聲音一字一頓地說道:「您說說,會不會有戰爭?啊!不!不能打仗!您能跟您巴黎的那些先生們說說我們不想要打仗嗎……啊!不,我已經受夠了!戰爭!那些槍騎兵會把一切都燒光的!……」

  他好像嚇壞了。他那雙枯瘦的手在德·特雷邦先生的手臂下抽搐著,他的那雙眼睛閃著怒火。

  布西埃老爹搖了搖頭,嘟噥道:「啊!不……那些槍騎兵……那些槍騎兵……」

  德·特雷邦先生輕輕地掙脫開,讓他們坐了下來。然後,他走到瑪特面前:「勒科爾比埃先生很想見見您,太太,您與菲律普·莫雷斯塔爾先生同時去。他也請莫雷斯塔爾先生再去一趟。」

  莫雷斯塔爾父子倆和瑪特走了,丟下蘇珊娜·約朗塞。

  但就在這時,一件奇怪的事發生了,對後來那些事件毫無疑問會產生影響。從德國帳篷裡突然鑽出威斯立希和他手下的人,後面還有一名穿著軍禮服的軍官,他穿過圓形空地,走到德·特雷邦面前,通知他阿爾薩斯-洛林總督閣下已經完成了他的使命,將會非常榮幸地同副部長先生面談片刻。

  德·特雷邦先生立即通知勒科爾比埃先生。副部長由德國軍官領著,朝大路走去,與此同時,德·特雷邦先生把莫雷斯塔爾一家人帶了進去。

  帳篷裡面的面積比較寬,擺著一張桌子和幾把椅子,桌子上面放著這樁案件的卷宗。打開的那一頁上還能看見沙布勒克斯不熟練的簽名和布西埃老爹在上面畫的叉叉。

  他們剛坐定,一陣說話聲就引起了他們的注意,透過半掀開的門簾,他們看見一個穿著將軍服的人,他身材高挑,非常瘦削,那副神態看上去就像落入圈套裡的鳥,但他身著一件黑色長禮服,顯得氣度不凡。他把手放在軍刀的手柄上,由副部長陪著,在那條路上大步走著。

  莫雷斯塔爾低聲說道:「那是阿爾薩斯-洛林總督……他們已經會過面,那是在一個鐘頭以前。」

  他們倆在高地盡頭消失不見了,接著又返回頭。這一次,他們無疑是受德國軍官的妨礙,僅在法國領土上往前走了幾步。

  他們的談話有一些傳進了莫雷斯塔爾的耳朵。然後,這兩個對話者停了下來。莫雷斯塔爾清楚地聽見了總督的說話聲:「部長先生,我的結論與您的完全不同,因為參加這次拘捕的所有警察一致聲稱拘捕發生在德國領土上。」

  「約朗塞特派員和莫雷斯塔爾先生,」勒科爾比埃先生反駁道,「證實的則恰恰相反。」

  「他們只有自己能證實。」

  「菲律普·莫雷斯塔爾先生記下了士兵波費爾德的證詞。」

  「士兵波費爾德叛逃了,」總督激烈地反駁道,「他的證詞無效。」

  談話中斷了。稍後,德國總督字斟句酌、慢條斯理地說道:「這樣的話,部長先生,由於任何外國證詞都不支持兩種相互矛盾的說法中的這一方或那一方,我找不到任何理由允許我摧毀德國方面的全部調查所得出的結論。這是我今晚要跟皇帝說的話。」

  他鞠了一躬。勒科爾比埃先生摘掉帽子,猶豫了片刻,然後說道:「再說一點,閣下。在離開這裡之前……我想最後一次把莫雷斯塔爾一家人集中在一起。閣下,如果可能的話,我請求您讓約朗塞特派員參加這次聚會。我以我的名譽向您擔保。」

  總督顯得左右為難。這種事很顯然超出了他的職權範圍。然而,他語氣明確地說道:「部長先生,但願這能如您所願。約朗塞特派員在這裡,聽您的支配。」

  他突然並緊腳跟,把手舉到頭盔邊,行了個軍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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