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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六


  下午在同樣有利的兆頭下繼續。莫雷斯塔爾和他的兒子被傳喚,來到了邊境,在場的還有共和國檢察官、專區區長、警察總隊隊長以及怎麼樣都趕不走的眾多記者。預審法官細緻入微地完成他前一天就已經開始的調查。莫雷斯塔爾必須把入侵事件當場重述一遍,明確受到襲擊以前以及逃跑時走的哪一條路,確定士兵波費爾德越境的地點以及特派員和莫雷斯塔爾被逮捕的地點。

  他毫不猶豫地做著這些事,來來回回,把當時的情況一五一十地講了一遍,語氣是那麼肯定,那麼合乎邏輯,那麼真實可信,那麼有聲有色,那麼激情洋溢,以至於他所描述出來的場景在這些觀眾的眼裡復活了。他的證詞是清清楚楚、毋庸置疑的。這裡,開了第一槍;那裡,右邊的一個急彎兒,在德國境內。那裡,又回到法國領土上,再過去一些,在這個確切位置,在邊境這一邊離邊境十五米遠的地方,是發生衝突的地點,是被拘捕的地點。

  痕跡很多,無可辯駁。這就是事實真相,不必擔心可能出現的錯誤。

  菲律普也被帶去以更明確的方式證實他的第一次聲明。在接近野狼高地時,他聽見了特派員的叫喊聲。「我們是在法國……這裡是邊界」,這些話他清清楚楚地聽見過。然後,他講述了他的搜尋經過、他與士兵波費爾德的談話以及這位受傷者有關入侵法國領土的證詞。

  調查結束時又獲得一個好消息。星期一,入侵事件發生之前的幾個小時,沙布勒克斯師傅曾看見德國警察頭子威斯立希和一 個名叫杜爾盧斯基的小販在樹林裡散步,還企圖避人耳目。

  然而,莫雷斯塔爾沒有吐露他與這名小販的關係,但他把杜爾盧斯基的來訪以及要他同謀的提議詳述了一遍。杜爾盧斯基和威斯立希之間的協議證明圈套已經設下,十點半鐘為士兵波費爾德安排的那條路線只是讓特派員和他的朋友落入圈套的一個藉口。

  法官們毫不掩飾他們的喜悅心情。約朗塞事件,帝國政府會恬不知恥地否認的由一些下級警察策劃的陰謀,越來越縮小到一 個不會有結果的小事件範圍裡。

  「來吧,」當法官們去沙布勒克斯農場時,莫雷斯塔爾拉著他的兒子說道,「來吧,這比我預料的要更簡單。今天晚上,法國政府就會知道調查結果,會照會德國使館,到明天……」

  「你這麼認為嗎?……」

  「我看得更遠。我認為德國會搶先下手。」

  當他們到達魔鬼山口時,與一個頭戴士官帽的男子帶領的一小隊人馬交錯而過。

  莫雷斯塔爾脫帽行了個大禮,一邊譏笑道:「你好!……進行得還好嗎?」

  那人一言不發地過去了。

  「他是誰?」菲律普問道。

  「威斯立希,警察分局局長。」

  「其他人呢?」

  「其他人?……是德國調查組,他們也開始調查了。」

  其時是下午四點鐘。

  這一天傍晚老磨坊風平浪靜。夜幕降臨時,蘇珊娜興高采烈地從波厄斯威侖回來了。他們把她父親的一封信轉到了她手上,星期六可能會獲得允許去探望他。

  「你甚至都不用返回波厄斯威侖了。」莫雷斯塔爾說道,「是你的父親來這裡見你。不是嗎,菲律普?」

  晚餐使他們一起聚在家裡的照明燈下,他們感到輕鬆、舒適、安寧。他們為特派員的健康乾杯。而且,在他們看來他的座位並沒有空著,他們認為他的返回是肯定無疑的。

  只有菲律普不像他們那樣興致勃勃。他坐在瑪特旁邊,蘇珊娜的對面。

  他的個性太耿直了,判斷力太健全了,以至於他不能不遭受不和諧的處境帶給他的痛苦。

  自從大前天晚上起,自從他在聖埃洛夫,在溜進少女閨房的黎明初照的亮光中離開蘇珊娜的那一時刻起,可以這麼說,他這還是第一次有時間回憶那些困惑的時刻。他被那些事嚇壞了,被他必須堅持的行為憂慮、困擾著,他為蘇珊娜所想的只是不去連累她。

  現在,他看見她了。他聽她有說有笑。她在他的面前生活,再也不是他在巴黎認識的、在聖埃洛夫重新見到時的蘇珊娜,而是放射出另一種魅力,他知道其中的神奇的奧秘。當然,他能控制自己,清醒地感覺到任何誘惑都不會再次誘使他屈服。可是,他如何能讓她沒有一頭吸引他的金色頭髮、顫動的雙唇以及像唱歌一樣動聽的聲音呢?他又如何能使所有這一切不會漸漸地充滿他那每一分鐘都在加深的激動感情呢?

  他們倆目光相遇了。蘇珊娜在菲律普的注視下身體顫抖著。她的臉上泛起了某種羞怯,就像罩了一層面紗一樣使她格外美麗。她像一個妻子那樣令人想望,像一個未婚妻一樣楚楚動人。

  就在這時,瑪特朝菲律普微微一笑。他的臉漲紅了,心想:「我明天就走。」

  他的決定突如其來。他在兩個女人中間一天都呆不下去了。她們倆的親密情景令他不愉快。他會悄然無聲地離開這裡。他現在明白了相愛的人之間的告別陷阱,告別會使人們變得何等軟弱並解除人們的武裝啊!他不想要這種折中和暖昧。誘惑,即使抵制過了,也是一種錯誤。

  晚餐結束後,他起身回他的臥室,瑪特也跟著去了。他從她那裡得知蘇珊娜與他們住同一層樓。不一會兒,他就聽見那位少女上樓的聲音。但他知道再也沒什麼能讓他軟弱了。只剩下他一個人時,他打開窗戶,久久注視著樹木模模糊糊的身影,然後上床睡覺了。

  第二天早上,瑪特送來了他的信件。菲律普立即就從一個信封上分辨出他的一個朋友的筆跡。「好哇!」他迫不及待地抓到一個藉口,一封皮埃爾·貝侖的信。「但願他把我忘了!……」他拆開信,讀完信後,說道:「這正是我所擔心的!我不得不走了。」

  「今天晚上以前還不行,我的兒子。」老莫雷斯塔爾突然出現,手上拿著一封拆了的信。「什麼事,爸爸?」

  「我們被孚日省省長緊急傳喚去聖埃洛夫鎮政府。」

  「我也要去嗎?」

  「你也要去。他們要核實你的證詞中的一些疑點。」

  「那麼,又要重新開始嗎?」

  「是的。這是新一輪調查。事情好像複雜化了。」

  「你說什麼?」

  「我說的是今天早晨報紙上的消息。根據最新新聞電訊,德國方面不打算釋放約朗塞。此外,巴黎舉行了遊行示威。柏林也動起來了。沙文主義新聞機構傲慢地談論這些事。總之……」

  「總之什麼?」

  「唉,這件事的發展趨勢非常糟糕。」菲律普跳了起來。他走到父親身邊,突然發火了:「嗯!到底誰說的有道理?你看……你看什麼事都來了!如果你早一點聽我的……」

  「如果我早一點聽你的?……」莫雷斯塔爾一字一頓地說道。與此同時,他已準備好唇槍舌劍了。但菲律普克制住了。瑪特偶然說了一些話,使三個人都沉默不語了。再說,話語又有什麼用呢?暴風雨已經從他們的頭頂上掠過,在法蘭西的上空怒吼。從今以後,他們已經無能為力了,他們必定要遭到回擊,聽見遙遠的回聲,卻又不能對發生在星期一、星期二之間的那個夜晚裡的那個重大事件產生影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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