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勒布朗 > 回浪灣 | 上頁 下頁
二二


  「……當胸挨了一槍,頓時就斃了命。」貝舒站起身,交抱雙臂,擺出一副挑釁姿態,大聲打斷他的話,「因為,說到底,你的一切推證就是要得出這個結論。」

  「你這是什麼意思?」

  「……當胸挨了一槍,頓時就斃了命!」貝舒用同樣激動和得意的聲音重複道,「因此,格爾森先生也許是這個陰謀的主謀,是他偷了遺囑,是他移動了三棵柳樹,是他偷了花園裡一千米的土地;他攪得天地翻覆,不但為完善自己的傑作,設下巧妙的圈套,而且親自充當這個圈套的受害者!你要跟我們說的,無非就是這些。你想讓我貝舒,警長貝舒相信這一套!相信這些謊言!老朋友,去哄別人吧!」

  貝舒,隊長貝舒站在拉烏爾·達韋納克對面,仍然交抱著雙臂,臉上氣乎乎的,充滿神聖的怒火。在他旁邊,貝爾特朗德也站起身,準備挺身捍衛丈夫。卡特琳娜坐著,低著頭,臉上不顯任何表情,似乎在流淚。

  拉烏爾久久地瞪著貝舒,帶著難以描述的鄙視,似乎在想:「這個蠢東西,永遠啟不開竅!」接著他聳聳肩,走出門去。

  屋裡人從窗子裡望著他。只見他在屋前那塊狹窄的平臺上大步踱著,叼著煙捲,背著雙手,眼睛盯著平臺上鋪的石板,正在動著腦子。有一次,他朝小河走去,一直走到橋邊,停下步子,又折回來。又過了幾分鐘。

  他再進客廳時,兩姐妹和貝舒都未作聲。貝爾特朗德坐在卡特琳娜身旁,似乎十分沮喪。至於貝舒,老老實實,那種抵抗、挑釁和咄咄逼人的傲慢,一絲一毫也沒有顯露。似乎拉烏爾鄙視的目光讓他泄了氣。他一心想的,就是以低眉順眼、恭恭謹謹,來讓老師原諒他的頂撞。

  再說,這位老師也懶得勞神費力,去展開他的論證,解釋論據中不一致的地方。

  他只是問卡特琳娜:「為了得到您的信任,我應該回答貝舒的問題嗎?」

  「不必。」姑娘回答。

  「太太,您也這樣認為?」他問貝爾特朗德。

  「是的。」

  「你們完全信任我?」

  「對。」

  他又問:「你們希望留在小城堡,還是回勒阿弗爾,或者去巴黎呢?」

  卡特琳娜猛地站起來,直視他的眼睛,說:「您讓我們幹什麼,我們就幹什麼,我姐姐和我。」

  「既是這樣,那就留在小城堡吧。不過,好好過日子就行了,不要為將來可能發生的事情去折磨自己。不管你們覺得周圍的威脅恫嚇表面上如何兇險,貝舒的預言是多麼可怕,你們一秒鐘都不要擔心害怕。只有一件事要做:準備行裝,過幾個星期離開小城堡,並要大肆放風,說九月十日,最晚十二日動身,要趕到巴黎處理一些事務。」

  「我們該對誰說呢?」

  「對遇到的村民。」

  「我們難得出門。」

  「那就對你們的僕人說。我去勒阿弗爾把他們接回來。讓貝爾納先生,他事務所的辦事員、夏爾洛特、阿諾爾德、預審法官等人都知道你們的打算。九月十二日,小城堡就要關閉,你們打算明年春上再回來。」

  貝舒插話道:「我還不太明白。」

  「你要是明白,我就吃驚了。」拉烏爾說。

  家庭會議結束了。正如拉烏爾所預見的,開了很長時間。

  貝舒把他拉到一邊,問道:「事兒辦完了?」

  「沒有全部完。今天的事並沒到此結束。不過餘下的與你無關。」

  當晚,夏爾洛特和阿諾爾德回到小城堡。拉烏爾決定,他和貝舒兩人第二天就搬到狩獵閣去住,由貝舒的女傭照料他們的飲食起居。這是他同意採取的最大的防備措施。他說兩姐妹單獨住,過去從來沒有,現在也不會有什麼危險,還說出於不便明說的原因,他還是願意搬開另住。儘管這種說法不正常,她們還是忍受了,誰也沒有表示抗議,這就是他對她們的影響。

  卡特琳娜有一會兒與他單獨相處,沒有正眼瞧他,只是低聲說:「拉烏爾,不管會發生什麼事,我都聽您的。我覺得您的意願,我不可能不服從。」

  他激動得幾乎暈過去。她也一直含著微笑。

  這最後一頓晚餐,大家是在一塊吃的。桌上的氣氛很沉悶,沒人開口說話。拉烏爾的指控使大家都感到局促不安。晚上,一如平常,兩姐妹待在小客廳裡。到了十點鐘,先是卡特琳娜,接著是貝舒走了。但是當拉烏爾要離開檯球房時,貝爾特朗德走過來,對他說:「我有話跟您說。」

  她一臉慘白。並且拉烏爾看見她的嘴唇在顫抖。

  「我認為並不十分必要。」

  「可我覺得必要!完全必要!」她趕忙說,「您不清楚我要跟您說什麼,也不知道我說的事嚴不嚴重。」

  他反復問她:「您肯定我不清楚?您肯定我不清楚?」

  貝爾特朗德的聲音稍稍變了。

  「您怎麼這麼回答我呢?好像您對我懷有敵意似的。」

  「啊!我發誓,對您沒有半點敵意。」

  「有的,有的。不然,您為什麼不告訴我,那個到基爾伯夫找我丈夫的女人是誰?這給我造成了不必要的痛苦。」

  「您有權不信這個細節。」

  「這不是細節。」她囁嚅道,「這不是細節。」

  她的眼睛緊盯著拉烏爾不放。停了片刻,她遲疑而不安地問:「那麼,登記簿那一頁,您拿了?」

  「對。」

  「給我看看。」

  他從公文包裡抽出一頁小心裁下的紙。紙上印了六格,每格都有鉛印的問題,和旅客手寫的回答。

  「我丈夫的簽名在哪兒?」

  「這裡。」他說,「格爾西尼先生。你明白,這是偽造的名字。您認出筆跡了吧?」


學達書庫(xuoda.com)
上一頁 回目錄 回首頁 下一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