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勒布朗 > 炮彈片 | 上頁 下頁 | |
二〇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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炮火減弱了,士兵們匍匐前進,來到兩排白楊樹之間,然後他們沿著這兩排白楊樹向前推進,經過一個緩緩的斜坡,然後向一個山頂進發。一條低凹的道路穿過這山頂。保爾已攀登到一個陡坡上,在此他可以俯視奧納坎高地,他看到遠處村子的廢墟和倒塌的教堂。左邊過去一點還有一堆亂石和樹木;那亂石和樹木後面露出幾堵牆,這裡就是城堡所在地。 城堡周圍各處的農場、草垛和穀倉還在燃燒…… 後面的法國部隊已分散部署在各個方向。一個炮兵連已隱蔽在附近的一個樹林裡,不停頓地向敵軍炮擊。保爾看到那裡有幾顆炮彈在城堡上面那一片廢墟中爆炸。 保爾由於無法忍受這樣的景象,因此又開始在他率領的部隊前面奔跑。 敵人的大炮停止了轟擊,也許是被迫沉默的。然而,他們推進到離奧納坎三公里的地方時。子彈又從他們周圍呼嘯而過。這時保爾發現有一支德國部隊,正在一邊撤向奧納坎,一邊開槍射擊。 75 毫米口徑大炮和裡馬伊洛重炮一直在轟擊,發出隆隆的炮聲,這是令人恐懼的。 保爾抓住貝爾納的胳膊,嗓音有些顫抖地對他說:「如果我有什麼不測,你要告訴伊麗莎白我請求她原諒,不是嗎?我請求她原諒。」 他突然感到擔心,命運不允許他再見到他的妻子。他意識到他對她的態度是殘酷的,是不能得到原諒的:因為他把並非她的錯誤歸罪於她,而且把她看成一個過失者而拋棄了她;是他使她受盡了各種折磨。他飛快地走著,他的隊伍遠遠地跟在他後面。但在這條近路和公路相接的地方,即在能看到利瑟龍山谷的這個地方,一名騎自行車的士兵趕上了保爾。上校已下令,要求保爾率領的排等待團的主力部隊到達以便發起總攻。 這可是最嚴重的考驗。 保爾越來越為興奮所折磨,既激動又氣憤,渾身都在發抖。 「哦,保爾,」貝爾納對他說,「不要使自己陷入這樣一種境地!我們將按時到達。」 「按時,為了什麼?」他答到,「為了重新見到已經死去的她或者受了傷的她?或者根本就再也見不到的她?那又怎麼樣?我們的聖炮,它們難道就不能保持沉默嗎?現在敵人已不回擊了,我們的聖炮還炮擊什麼?那裡只有屍體,……只有被毀的房屋。」 「是不是還有掩護德軍撤退的後衛部隊?」 「怎麼,我們,我們步兵不是都在這裡嗎?這是我們的任務。首先將部隊分散阻擊,然後上刺刀猛衝。」 最後,保爾率領的那個排得到了第三連的加強,在上尉的指揮下又前進了。一支輕騎兵飛快地插向村子裡以截斷逃兵的退路;第三連則斜插城堡。 正面,死一般的寂靜,可能有陷阱?難道不可以認為築壘固守和設路障自衛的敵軍正在準備作最後的頑抗嗎? 兩邊都是老橡樹,在通往城堡主要院子的小路上,無可疑跡象,看不到任何人影,也聽不到任何聲音。 保爾和貝爾納始終走在隊伍的最前面,手指扣在槍的扳機上,他們銳利的眼睛在暗淡的光線下搜索著林中的矮灌木叢;在他們附近的被穿了幾個大洞的那堵牆上,立著幾根還在冒煙的柱子。 在接近城堡的時候,他們首先聽到了呻吟聲,接著又聽到了一個氣喘吁吁、聲音嘶啞的人喊出來的淒厲而痛苦的叫聲。這些都是德國的傷員。 大地突然抖動,猶如地殼內部激烈的變動使地殼震裂似的,原來是這堵牆的另一頭發生了爆炸,像是連續不斷的隆隆雷聲。天空籠罩著一層砂和塵埃,顯得天昏地暗,各種東西的碎片如雨點般地落在地上。因為敵人已下令炸毀這座城堡。 「這可能是針對我們的,」貝爾納說,「我們應該同時發起衝鋒,看來我們對這件事的估計有偏差。」 他們跨過柵欄後,映入眼簾的是這樣一幅慘狀:院子裡亂七八糟,城堡的牆角塔樓都被攔腰炸成兩截,整個城堡已化為烏有,附屬用房還在燃燒,危在旦夕的傷員在抽搐著,屍體橫七豎八地攤在地上……看了這些,使他們都感到害怕,甚至作了一個後退的動作。 「前進!前進!」迅速趕到這裡的上校高聲喊著,「有些部隊大概是通過森林公園溜走了。」 保爾認識路,幾星期前,他曾在非常悲慘的境況下走遍了這個森林公園。 他向前沖過去,通過草坪,來到滿地亂石塊和連根拔起的樹堆中間,但是當他到達正好看見聳立在樹林進口處的小亭子的地方時,他突然停住了腳步,好像一下子被釘在地上似的動彈不得。貝爾納和所有的人都嚇得目瞪口呆,說不出話來。他們看到,靠著這亭子的牆壁,立著兩具屍體,敵人用一根鏈子先捆住他們的肚子,然後綁在兩個鐵圈上,上半身垂在鐵鍊子上,胳膊下懸至地面。 一具男屍和一具女屍。保爾認出是熱羅默和羅莎莉。 他們是被槍殺的。 在這兩具屍體的旁邊,鏈子一直伸過來,第三個鐵圈已牢牢地釘在牆上了,石膏灰泥上沾有鮮血,留下的彈痕清晰可見。毫無疑問,存在著第三名受害者,其屍體已被人搬走。 保爾靠近牆壁仔細察看,看到了石膏灰泥上留有一塊彈片。在這洞孔的邊沿,即在石膏灰泥和彈片之間,發現了一小撮頭髮,一小撮金黃色的頭髮,一小撮從伊麗莎白頭上拔下來的頭髮。 § 七、H.E.R.M.① 【① 這是間諜赫爾曼少校和埃米娜夫人名字的縮寫字母。——譯注】 這城堡現在只有絕望,只有恐懼。保爾當時就深切地感到迫切需要報仇雪恨;這種復仇是不能等待的,是不惜任何代價的。他看了看他周圍的德國人,好像所有這些躺在公園裡痛苦呻吟的德國傷兵都是犯下這滔天罪行的劊子手。 「膽怯而殘忍的傢伙!」他牙齒咬得咯咯響地說,「殺人犯!……」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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