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艾勒里·奎恩 > Y的悲劇 | 上頁 下頁
二六


  巡官躊躇一下,然後把鞋從雷恩手上拿回來,走到門邊,打手勢招來一名刑警。

  「法蘭克,交給謝林。」

  刑警點頭取走鞋子。

  恰好這時候,史密斯小姐的肥胖身影出現在門口。

  「露易莎現在覺得好多了,巡官,」她刺耳的聲音說:「米裡安醫生說,你們可以見她,她有話要告訴你們。」

  在去樓上露易莎·卡比安臥房的路上,布魯諾檢察官喃喃地念著:「她能有什麼話告訴我們?」

  巡官咕噥著:「我猜大概是些奇奇怪怪的看法,畢竟,她是個蹩腳證人。什麼案子!一件有活生生證人的謀殺案,老天,偏偏她是個聾子、啞巴兼瞎子。她能提供的證詞,她還不跟昨天晚上也死了沒什麼兩樣。」

  「我可不這麼確定,巡官,」雷恩低聲說,一邊疾步上樓,「卡比安小姐並不是全然無用,人有五官,你知道。」

  「沒錯,但是——」薩姆的嘴唇無聲地蠕動,雷恩瞧出他在暗念什麼,暗自好笑,原來他在清點五官有哪些,可是一時還算不清楚。

  檢察官若有所思地說,「當然,有可能是有用的情報,如果她能進一步證實是康拉德這個傢伙——畢竟,案發前後那段時間,她應該是醒著——地上的粉末有她赤腳的腳印,這點足以證明——甚至從她昏倒的地點和兇手腳印面對的方向,極有可能她還摸到——」

  「了不起的觀點,布魯諾先生。」雷恩冷靜地說。

  穿過走道與樓梯口相對的房門,此時是打開著,三位男士走了進去。

  雖然地毯上仍殘留白色的足印,被單也還亂糟糟地堆在床上,可是屍體移走以後,房間給人的觀感很不相同。裡面的氣氛比較愉快,陽光射進來,微塵在光彩中飄舞。

  露易莎·卡比安坐在離她床較遠那邊的一把搖椅上,臉上如常的空無表情,然而,她以一種奇特的姿勢豎著頭——彷佛盡力拉長無知覺的耳朵,想聆聽什麼,她以沉緩的韻律擺動搖椅。米裡安醫生也在,他雙手握在背後,站在窗邊望著底下的花園。史密斯小姐以一副整裝待命的姿態站在另一扇窗戶旁。而正俯身露易莎搖椅、輕拍她面額的,是住在隔壁的海上老手,崔維特船長,他紅色毛茸茸的臉上滿是關懷。

  三位男士一踏入房門,所有人都挺直了身子,除了露易莎,她在崔維特船長皺巴巴的手停止拍撫她面頰的瞬間,也停止晃動搖椅。露易莎直覺地突然把頭轉向門口,盲目的大眼睛依舊木然,但是平實可人的五官閃過一種意彩,甚至可以說急切的表情,她的手指開始比劃。

  「哈囉,船長,」巡官說,「抱歉又在這種場合和你見面。嗯!崔維特船長——布魯諾檢察官,雷恩先生。」

  「幸會,」船長說,聲音粗獷,有如海洋般深沉,「這是我所遇過最恐怖的一件事——我才剛剛聽到消息,我過來看看是不是——是不是——露易莎是不是平安無事。」

  「當然,她平安無事,」薩姆衷心地說,「她實在是個勇敢的小女子。」他拍拍她的面頰,她像昆蟲似地迅即往後縮,手指頭慌亂地比劃。

  誰,誰。

  史密斯小姐歎口氣,彎腰在露易莎腿上的點字板拼出來:「警察。」

  露易莎緩緩點頭,柔軟的身體變得僵直,她眼睛下方的紋路深刻,手指又動了起來。

  我有一些可能很重要的事要告訴你們。

  「她看起來蠻認真的,」薩姆喃喃地說,他把點字板上的字母方塊排出下列的詞句,「告訴我們你的故事。告訴我們一切,無論是多麼微不足道。」

  露易莎·卡比安的指尖飛馳過金屬圓點,她再度點頭,唇角露出一撇令人錯愕的陰森表情,她舉起手來開始敘述。

  露易莎借由史密斯小姐述說的故事如下:她和黑特太太于前一晚十點半時回到臥房,露易莎換好衣服,她母親把她送上床,她上床的時候是差十五分十一點,她知道確切的時間,因為她曾經用手語問她母親當時幾點。

  當時露易莎頭靠在枕頭上,膝蓋翹得高高的,點字板擺在她的膝蓋上,黑特太太告訴她,她要去洗澡。露易莎估計,其後大約四十五分鐘的時間,她沒有和她母親溝通,然後黑特太太從浴室出來(她假定),開始又用點字板和她聊天,雖然聊的是一些無關緊要的小事——母女倆討論露易莎的夏季新衣——她心裡卻感到不安——

  此時,哲瑞·雷恩先生有禮貌地打斷露易莎的敘述,在點字板上拼出下列問題:「你為什麼覺得不安?」

  她哀傷困惑地搖頭,手指微微顫抖。

  我不知道。只是個感覺。

  雷恩輕按她的手臂作為回答。

  在母女閒談夏季服裝的同時,黑特太太抹著爽身粉,她浴後的習慣,露易莎知道,因為她聞到爽身粉的味道,她和她母親共享的那盒爽身粉,隨時都擺在兩張單人床中間的床頭桌上。

  就在這個時候,史密斯小姐進來,她知道,因為她感覺到史密斯小姐觸摸她的眉毛,而且問她還要不要吃水果,她用手勢說不要。

  雷恩抓住露易莎的手指叫她暫停。「史密斯小姐,你進臥房的時候,黑特太太是不是還在抹爽身粉?」

  史密斯小姐說:「沒有,先生,我猜她才剛抹完,因為她正在穿睡衣,而且正如我以前說過,桌上爽身粉的蓋子松松地蓋著,我看見她身上有粉末的痕跡。」

  雷恩問:「你有沒有注意,是否有滑石粉撒在兩張床中間的地毯上?」

  史密斯小姐說:「地毯是乾淨的。」

  露易莎繼續說。

  史密斯小姐離開後才幾分鐘——雖然露易莎不知道正確的時間——黑特太太就如常地對她女兒道晚安,然後上床。露易莎確定她母親是在床上,因為過了一會兒,她不知所以地心血來潮,爬下自己的床又去吻了她母親一下,老太太高興地拍她面頰以示安心,然後露易莎返回自己的床,這才入睡。

  薩姆巡官插嘴:「昨晚你母親有沒有表示她擔憂什麼?」

  沒有。她似乎溫柔安詳,就像她平常待我一樣。

  「然後發生了什麼事?」薩姆拼出這個問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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