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艾勒里·奎恩 > X的悲劇 | 上頁 下頁
四一


  「難說呀,這真的很難說。我有個預感,她猜到我們的證人是安娜·普列特,普列特這女人說過,那天早上她偷窺臥房時,她覺得德威特太太也看到她,這個女人!」布魯克頓了下,「嘿,羅傑,」布魯克憂心忡忡地說,「這給我個不祥的預感,你最好找個人去看著安娜·普列特,我還不能確定她揭露此事的真正用意是什麼,若德威特太太打算買通她,我絕不會覺得意外,如果到了證人席上她才翻供事情就——」兩人並肩穿過長廓,到布魯克辦公室,歇爾頓說:「我會叫賓·卡倫去,他做這種事很有一手,你知道老萊曼那邊的德威特案進行得如何?」

  布魯克搖搖頭,「很棘手,羅傑,實在棘手,我看老萊曼這會兒肯定是滿頭包。如果德威特太太知道她丈夫無罪開釋的機會有多小,她就不用擔心我提的離婚要求了,她成為寡婦的可能,比成為棄婦的機會要大太多了。」

  §第十二景 哈姆雷特山莊

  十月四日。星期日,下午三時四十五分

  雷恩漫步于他的英式庭園中,雙手松松地交叉於身後,吸著空中的花香。在他身邊,褐色牙齒、褐色面孔的是陪著散步的老奎西,那個善解人意的沉默奎西。這名忠心的僕人和朋友,舉止行為完全配合主人雷恩的情緒,而此時,雷恩的心緒顯然有些寥落,奎西便也像頭老獵犬般,靜靜陪侍一旁。

  「如果我說的話像是抱怨,老傢伙,」雷恩輕聲地說,眼光並未低下來注視又瘦又矮的奎西,「請原諒我,這陣子,我變得越來越煩躁,儘管,所有我們偉大的導師一再告誡我們,別心急時間,別催趕時間,舉例來說,」雷恩改以演說者的雄渾聲音,「『時間是亙古的正義守護者,它審訊人世的一切罪人,那就信任它,交由它來執行吧。』這位美麗的蘿莎琳小姐再沒說過比這更正確的話了。『那些掩蓋錯誤、藏匿罪惡的人啊,時間終會揭開深埋的罪行,並以嘲諷羞辱他們。』這個轉折雖不盡雅致,但仍充滿洞察力,然後,老傢伙你再看,『時間的巨輪循環,終將帶來果報』。這句話又是如此地正確,所以說你看——」兩人走到一棵形態怪異的老樹之前,這棵樹,由兩根間隔不遠的粗大樹幹並生而成,久遠的歲月糾結成蒼灰的累累樹瘤,頂上的枝葉則開展著翠綠的圓丘。在兩根主幹中設著一張長椅,雷恩坐了下來,示意奎西坐到他旁邊。

  「奎西之樹,」雷恩喃喃地說,「你瞧,如此地蒼老而怪異,我們終於也找到和你相像的紀念物了——」他半合著眼,奎西憂心忡忡地也坐了下來。

  「你看起來很憂慮。」奎西低聲說,馬上就住了嘴,彷佛講錯話似的。

  「你這麼認為是嗎?」雷恩有點頑皮地斜瞥奎西一眼,「看來,你是比我還瞭解我自己了——但奎西,如今光是等待。已無法撫平我緊繃的心緒,我們站在路的盡頭,但卻無峰迴路轉之跡。我不斷地問自己,何處才有通向柳暗花明之路呢。我們已親眼看到一個人間的獅身人面獸的形成過程,約翰·德威特從一個被不名恐懼噬咬的怯弱之人,搖身變為一個被不名力量撐起背梁的堅強之人。而誰又會知道究竟是哪一類的強大藥劑,能讓他忽然擁有這鋼鐵般不可撼動的靈魂呢?我昨天去看了他,他宛如苦修的瑜伽聖者——疏離、平穩、古井不波,靜靜等候死神來臨,就像那東方密教徒一般。」

  「也許,」奎西尖聲地說,「他會無罪開釋。」

  「有可能,」老演員說,「但我看他認命一如古羅馬的新斯多葛學派信徒,已深深植根於他的小鐵籠子裡,實在是古怪的性格——至於其它——沒其它了,我完全技窮了,現在只能退縮回來,在這齣戲中擔任個無關緊要的報幕人——失蹤人口局那邊很幫忙,但他們提供的報告卻一無用處。辦事效率驚人的薩姆巡官——奎西,這是一位樸實無華的紳士——通知我,說他也已清查凶案當晚搭乘那艘航在地冥川渡輪上的所有乘客,包括地址、身份職業和背景等,但還是碰壁而回——完全徒勞完全無功!我們所需要的全隱沒不見,無從尋找,亦無可尋找——那位無所不在的麥克·柯林斯也奔向那個森冷的法律現場探視了德威特,用無比的熱情和贖罪者的爬行姿態,匍匐向那個帕紐提爾斯洞穴——也喚不回他的靈魂,奎西——布魯諾這位精明難纏的檢察官,透過萊曼·布魯克律師告訴我,德威特夫人已溜回她的巢穴之中——看那光景,目前既不答應也不拒絕丈夫的離婚提議,這真是個又機靈又危險的女人,奎西——至於我那位不正當戲院的女同行巧麗·布朗,陰魂不散般動不動就飄向檢察官辦公室,提供些對付德威特的數據,完全不察覺檢察官最需要的幫助其實是她那風情萬種的外貌——證人席上明顯的一樣資產,絕無疑問,尤其是那雙美好的小腿和引人窺視的胸部所自然流出的動人話語——」「雷恩先生,如果現在是四月,」一直沉默的奎西忽然插嘴,「我會以為你是在演練哈姆雷特的道白。」

  「而可憐的查爾斯·伍德,」雷恩自顧說著,歎了口氣,「留給新澤西自治政府一筆不朽的遺產,一直沒任何人來認領——九百四十五美元六十三美分。而存摺裡那張未及存入的五元鈔票,可能將腐朽在檔案櫃中了——噢,奎西,我們是活在一個充滿奇變的時代!」

  §第十三景 佛萊德瑞克·萊曼宅

  十月八日,星期四,晚上八時

  雷恩的豪華轎車停在西瑞大道一幢公寓前,守衛很有禮貌地上前迎接雷恩,引他進入休息室。

  「我找萊曼先生。」

  守衛極在行地以對講機聯絡,跟著,領著雷恩搭乘電梯,一路不停直上十六樓,一個日裔的僕人滿臉堆著笑早候在電梯門口,迎著雷恩進兩間打通的一間大公寓裡。萊曼一身正式的燕尾服親切地和雷恩握手。萊曼中等個子,長相頗帥,有張圓臉,下巴處一道白色的傷痕,額頭寬而高,稀薄的頭髮刻意地梳到額前來。

  「鼎鼎大名的雷恩先生,我是神交已久了,」萊曼說著,讓雷恩坐到書房的舒適大椅子裡,「今天光臨寒舍,就不用說我有多榮幸多開心了,萊曼·布魯克已經跟我說了,您對德威特這件案子很感興趣。」

  萊曼繞過那張堆滿文件和法律書籍的大書桌,也坐定下來。

  「萊曼先生,我猜您正為這場辯護傷腦筋是吧?」

  萊曼如同被擊中要害似地整個人垮在椅子裡,焦慮地撫著下巴的傷疤,「傷腦筋?」

  他陰著臉看看桌上淩亂的文件書籍,「傷腦筋還沒關係,雷恩先生,儘管我拼盡全力,但這案子根本毫無機會可言。我一再想說服德威特,他必須改變他的態度,但這個人卻自閉在他自己的內心世界裡。宣判在即,我從他口中根本什麼也問不到,照這種情形看,前途完全沒有希望。」

  雷恩深有同感地歎口氣,「萊曼先生,您是否認為德威特會被判有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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