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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二


  「我們懂了,陛下。」他沉著地說。

  「等等!」本迪戈大王在他的寶座上坐直。他的語氣中透露出的某種東西令皮博迪也警覺起來,他的目光第一次離開那些文件,抬起頭來,「我不認為你是真懂了,奎因。」本迪戈慢慢地說,「我不相信你真懂了……坐下來旁聽一下你們打斷的是什麼。坐在那邊!」他指了指沿著有弧度的那面牆擺放的一溜兒椅子。

  埃勒裡心頭一驚。這種慢條斯理的長聲總給人帶來一種不祥之感。而此刻更讓他回想起上午鐵柵門裡那位少校沒有人味兒的聲音。他現在真後悔跑到這裡來。為了不讓心中的疑懼在臉上流露出來,他快步走向一把椅子。警官已經在其中一把椅子上就座,臉色有些發灰。

  坐下後,也不知到底為什麼,他覺得很緊張。

  「現在你們可以接著說了。」本迪戈簡短地對伊曼紐爾·皮博迪說。

  皮博迪站起身。他的主人向椅背上一靠,把眼睛閉上了。真有點兒戲劇性,但也不好說這是做戲給人看。等到本迪戈睜開眼睛時,他的目光放在了被兩名士兵夾在中間的那個胖男人身上。

  從那雙黑眼睛的深處射出的冷光似乎能把人凍成冰棍,奎因父子這時才有時間認真打量這個又高又胖的男人。

  他的膝蓋打彎,像是支撐不住體重,隨時要跪下。松垂的面頰蒼白冒著汗,而室內開著空調,一點兒也不熱。他的眼睛一會兒睜一會兒閉,似乎老也找不好合適的焦距;時不時地還眨一眨眼睛。他給人的總體感覺是,由於神經長時間地高度緊張,已經疲憊不堪。在埃勒裡看來,此人和他以前在刑事法庭見到的謀殺案被告沒什麼兩樣。

  一個想法突然冒出來,就是上午在集中營遭遇了那一切之後他曾在車上向父親提出的問題。

  是的,本迪戈島上有法庭。此處就是其中的一個,而且是最高的。

  那個胖大男人的膝蓋還在勉強支撐著。

  等到伊曼紐爾·皮博迪的話匣子打開,事情就明朗化了。不愧是經驗豐富的起訴人,話說得清楚明白,很有自信。本迪戈大王儼然一副最高法院法官的神氣。

  皮博迪在羅列罪狀。說的是這個胖大男人沒有按照特定的指令行事。埃勒裡無法聽得很明白,因為分散注意力的東西太多——本迪戈那張一動不動的英俊面龐,律師說話時神經質地抽動的手指,胖男人那絕望的專注表情,玻璃牆面反射的光,馬克斯一號咬碎堅果皮的聲音,後者仍然呆在老地方,不知他是不是一天24小時就以此為家呢,除了陪他的大王摔跤打拳?

  皮博迪開始進入細節部分。他列舉日期、姓名、事實。

  對埃勒裡來說,沒有一件是有具體意義的,他越來越糊塗了。他能歸納起來的只有一點,事情出在亞洲某地,是關於一筆軍火買賣,一份很重要的秘密軍火合同沒能簽署。但埃勒裡仍然不太肯定,因為這其中又牽扯到石油、原料和航運。不管是什麼,胖男人對本迪戈帝國犯下的罪名只有一個:玩忽職守。

  埃勒裡忍住縱聲大笑的衝動。

  大王的律師終於說到了結論部分,說完後坐下,把文件歸攏到一起,弄整齊。然後,靠在椅背上,在不破壞褲線的情況下翹起二郎腿,帶著某種好奇望著胖男人。

  「有什麼要說的?」此時大王的語氣已無疑是審判者特有的逼問,冷靜、莊重、超脫。

  胖男人舔舔嘴唇,很快地眨著眼睛,他非常非常想說出話來。但是,他的嘴就像他挺不直的膝蓋一樣不聽使喚,整個人被一種無形的力量壓垮了。

  「說話,諾頓。」——語氣更尖銳,更逼人——「你還有什麼話要說?」

  胖男人再做一拼,結果也只是身子動了動,聲音還是沒有。這次失敗後,他聳動一下肩膀作為放棄的表示,那絕望的輕輕一聳微弱得難以覺察,但卻是埃勒裡從未見到過的。

  埃勒裡感覺到他父親的手碰了一下他的胳膊。他又靠回到椅背上。

  大王用他的右手輕輕打了個的手勢。

  兩名警衛,每人抓住胖男人一條胳膊,架著那個膝蓋直不起來的人向門口走去,快到門口時,那兩條腿已經不再邁動了。

  屋裡少了三個人。

  金碧輝煌的辦公室仍然陽光明媚。所有的一切都帶上午後小睡的氣息。沒有人說一句話。

  本迪戈大王攤手攤腳地坐在寶座上托腮沉思,黑眼睛如夢如幻。

  大王的律師皮博迪仍然舒舒服服地蹺腿而坐,一隻手裡還拿著那裸整整齊齊的文件。不同的是,他的頭是昂著的。

  馬克斯給自己餵食的手也停住了,但仍懸在嘴邊。

  他們在等待。肯定是這樣。

  但是等什麼呢?

  笑聲會打破這個夢——把每個人從虛幻中拉回到現實中來嗎?

  難道是等一聲槍響嗎?

  胡說,荒唐……

  這裡牆是隔音的——

  埃勒裡跳了起來。

  本迪戈大王己經起身。皮博迪律師的二郎腿也不再蹺著。馬克斯一號的大嘴張開,堅果又一個接一個磕起來。

  完了。過去了。

  不管發生過什麼,結束了。

  大王神態安詳地和他的律師說話。歐洲某個國家的高等法院正受理一件牽扯到一筆600萬美元稅款的案子。本迪戈在討論法官的收入,詢問此人個性品行方面的更多情況。

  皮博迪忙不迭地回答。

  在門口等他父親的時候,埃勒裡又回頭望了一眼。大王和他的律師談得正歡,他們又坐下了,頭湊得很近。談話更深入了。牆面發著光,長長的辦公室裡一派祥和。馬克斯一號把堅果拋向空中,像海豚一樣用嘴接住。

  埃勒裡跌跌撞撞地奪路而逃。

  §第九章

  週三夜到了,還是沒有埃布爾·本迪戈的一點兒消息。

  碰上皮博迪時埃勒裡曾問他是否知道埃布爾華盛頓之行的使命,被問者似乎對此一無所知。

  卡拉也是一樣。

  與卡拉的對話更令埃勒裡不安。

  「每當受到這種恐嚇我都會心驚肉跳。」她說話時把一頭紅發向後一甩,「不過當初嫁這麼一個永遠處在焦點上的特殊人物時我已作好必要的心理準備。」說到這裡,她對自己這種無能為力的處境苦笑一下,「凱恩享有比美國總統還要嚴格的保安措施。至少,具體的執行人都是忠誠可靠的。」

  「假設,」埃勒裡小心翼翼地說,「這只是假設,本迪戈夫人,我們發現你丈夫的生命安全受到與他非常親近的人的威脅呢……」

  「親近他的人!」卡拉把頭向後一揚笑道,「不可能。沒有真正和凱恩親近的人。即使是埃布爾。連我也包括在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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