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艾勒里·奎恩 > 美國槍之謎 | 上頁 下頁 | |
三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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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理他呢,巴克。」 他忽然笑逐顏開了,伸手攬住了她的腰。 吉特·霍恩在年輕一代人心目中的地位像她那位聞名遐邇的養父十幾年前一樣了不得。在廣闊的牧場上生長,追著馬群奔跑,終日與強悍的牛仔們嬉戲,叼著單刃獵刀就如同現代女孩叼著牙齒矯正圈,在無垠的天地間撒野,同時又戲劇性地擁有個在銀幕上大紅大紫的養父——於是好萊塢的發行代理人紛紛向她聚攏來,想利用她製造一個更為精彩的神話。巴克的製片人自有主張。巴克是越來越老啦。而吉特顯現的男子氣遠遠蓋過她身為女性的嬌柔,但又比純粹的女巫型人物嫵媚得多。無疑她可以取代她的養父打出個新高潮。那是九年前的事。那時的吉特十六歲,是個矯健、挺拔、野味十足的頑皮姑娘……孩子們為她都瘋啦。她能騎善射、絕活不窮,小嘴兒裡粗話連篇、妙趣橫生;而且,故事裡總要有男性英雄,她順便也把親親吻吻、摟摟抱抱的色情戲演得如火如茶。於是她的大名吉特·霍恩便無人不曉了——了不起的牛仔女星!轟動性的票房效益! 老巴克自然靜悄悄地從銀幕上淡出了。 他們走出馬房,沿著坡道穿過狹窄的混凝土走廊,進入一個排列著許多化妝間的長廳。其中一個小門上方懸掛著一個金屬打造的星形飾物。巴克一腳踢開了那扇門。 「什麼他媽明星!」他吼了一聲,「進來,吉特,進來,把門關上……我早晚得把那盜馬賊的嘴撕爛!坐下,我跟你說。」 他像個賭氣的孩子,重重地把自己投到沙發上,眉頭緊鎖,棕色的大手又摸又松地忙個不停。吉特親昵地撫弄著他蒼白的頭髮,一臉笑容;但是她灰藍色的眼眸深處卻深藏著某種憂慮。 「我的天喲!」她柔聲細語地說,「這可不像你,巴克,這麼小心眼。你得管著點兒自己的脾氣。難道這不是……別動那麼大的氣,你這老山貓!……這麼激動對你可不好。」 「你別跟我裝傻充愣,吉特。」 「你敢肯定……」 「閉嘴,吉特!我沒什麼毛病。」 「隊醫不是給你看過了麼,老頑固?」 「今天是看了,說我沒事兒」。 她從他坎肩口袋裡掏出一根火柴,很在行兒地在椅背上劃著了火,舉到他卷好的紙煙前頭:「你都六十五歲了,巴克。」 他透過繚繞的煙霧斜視著她笑道:「你是說我到頭了。吉特,儘管我已經三年不上電影了……」 「是九年。」吉特溫和地說。 「三年嘛,」巴克爭道,「我叫全民族重溫了歷史,那是我幹的吧?很好,我現在跟那時候一樣棒。摸摸這腱子肉!」他曲起粗壯的右臂,她順從地拍了拍那上面隆起的二頭肌。真硬得像石頭。 「怎麼回事,吉特?這麼浮皮蹭癢的,用力捏捏看!騎騎馬,打打槍,玩玩絕活兒,這都不算什麼——你該知道我過去十來年一直堅持活動來著。這個競技場,還吹什麼『瘋狂大比爾』,那點把戲對我來說是小菜一碟。比爾也就是抬抬我的架子,讓那些混帳製片商乖乖回來找我,簽上幾個像樣的大合同……」 她吻了他前額一下:「得啦,巴克。你只是要……當心一點,好嗎?」 走到門口時她回過頭來,巴克已經把他的兩條長腿翹到化妝臺上去了。透過淡淡的煙霧,從對面的鏡子裡可以看到他依然若有所思地皺著眉頭。 吉特像個成熟的女人那樣歎了口氣,關上了房門。然後她挺直高高的身板,邁起男人一樣乾脆利索的大步,穿過走廊朝坡道另一側走去。 砰砰!遠處隱約傳來槍聲。她臉上頓時恢復了快活的生氣,她加快步伐循著槍聲傳來的方向走去。許多人與她擦肩而過——老熟人們、戴著牛仔帽和皮綁腿的小夥子們以及穿著皮衣和牛仔裙的姑娘們。空氣中彌散著皮革的氣味、人們輕柔的談笑聲和自製捲煙的清香…… 「柯利!嘿,真會玩兒呀。」 她站在槍械庫的門道裡。庫房裡層層疊疊的架子上放著許多槍支和器械——溫徹斯特步槍、烤藍左輪槍、訓練用槍靶等等。吉特朝裡望著,臉上帶著夢幻般的微笑。柯利,瘋狂比爾·格蘭特的毛頭小子,穿著一條滿是泥土的燈心絨褲子,寬肩窄腰,壯實而靈活。柯利放下冒著煙的左輪槍,轉過頭來,一聲歡叫:「呼啊。」 「吉特,你這老槍迷!看見你真叫我高興!」 吉特更癡迷地笑了。柯利對大都市、百老匯的浮華造作很看不上眼,這倒是與吉特頗為合拍。而且,吉特暗自求證了上千遍,確認柯利還是中看的。柯利呼地一下撲到她面前,抓住她的兩隻手。咧著嘴,臉兒對臉兒地朝她笑著。吉特心中尋思,不知眼下這個新的環境——充滿各種神奇誘惑和美麗陷阱的城市——是否最終也會把這小子弄得庸俗不堪。他身上並不具備浪漫英雄的特質,而且總體來看也並不是個經得起推敲的美男子。鼻樑嘛,用傳統審美眼光來看有點過於彎曲;不過,那頭閃閃發亮的捲曲的棕色頭髮,總是被他弄得亂蓬蓬的,倒是顯得很有趣;然而他的目光,無可置疑,總是直率和誠實的。 「看著啊。」他叫道,嗖地一下又躥了回去。 她默默看著他,淡淡地微笑著。 他把右腳登在一個古怪的小裝置的踏板上——那該是個投擲器吧;他用腳掌踩了踩那踏板,哢的一聲扳開了長筒左輪槍的機頭,熟練地裝上幾粒又大又亮的筒形彈藥,啪的一聲合上了彈倉;又往投擲器的彈槽裡放了幾個小玻璃球,站直了身子。接著他猛地一踩踏板,幾個玻璃球刷地飛向半空。他望著它們在空中飛得越來越遠。在那些小球近乎消失蹤影的瞬間,他手腕瀟灑流暢地一抬,漫不經心地輕扣扳機,一舉射下了幾個變成小點的玻璃球。 吉特樂不可支,雀躍著鼓掌。柯利刷的一聲把槍順進槍套,摘下寬邊帽,向吉特躬身行了一個禮。 「打得還行吧,啊?每次我玩這個小把式都會想起野牛比爾。我爸老跟我提他。那傢伙也玩過打玻璃球,那是他在『荒野西部風情展』上表演的。不過他是個無賴,用的又是打狗熊用的鉛彈,所以才次次打中……又一個被吹得神乎其神的混帳!」 「你的身手好歹也能趕上巴克了。」吉特笑著說。 他又抓住了她的手,熱切地望著她的雙眼,「吉特親愛的……」 「說到巴克,」她有點兒臉紅了,遲疑地轉了話題,「可憐的巴克,我正為他擔心呢。」 他輕輕把她的手鬆開:「就那老蠻牛?」說著他不禁笑了出來,「他才不會有事呐,吉特。那幫老傢伙都是生皮和鋼鐵做的。你看我爸,你若敢跟他說他和當年的瘋狂比爾有什麼不同,那可……」 「他們畢竟不比當年了呀,柯利。」 「『畢竟不比當年了呀』,」柯利溫和地學著她的腔調,「無論如何,別著急,吉特。剛剛我還看見他排演,走完了全場的戲路呢。」 「出過差錯嗎?」 「一點兒沒有。你根本看不出那老活寶都六十多歲啦!馬騎得像印第安紅番一樣棒。今晚他又得露一手啦,吉特。而且大眾都……」 「我才不管大眾怎麼想,」她悄聲問道,「他跟伍迪有什麼過節嗎?」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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