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艾勒里·奎恩 > 美國槍之謎 | 上頁 下頁 | |
一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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序篇 色譜 「我說,喬,」埃勒裡·奎恩說,「輪子不轉那就不算輪子了。」 「這話聽起來恐怕有點實用主義的味道了。」我說。 「隨便你怎麼定義吧,」他摘下夾鼻眼鏡,一如往常凝神思索時習慣的那樣,不遺餘力地擦拭著那對光潔的鏡片,「我不是不承認那東西本身是個物體,只不過是說,它在體現輪子的功用之前對我沒什麼意義。同理,我一向試圖揣摩運動過程中的犯罪行為。我可不像那位布朗神父,只憑直覺辦事兒;一個不錯的教士——保佑他的好心吧——他只消朝一根輪輻瞥上一眼就……你明白我的意思啦,J J?」 「不明白。」我照實說。 「舉個例子你就明白了。看看那個典型的案例吧,那個荒誕不經卻獨具魅力的巴克·霍恩。固然,有些事情在犯罪事件之前就已經發生了,而我總是事後才能發現那些蛛絲馬跡。但我的想法是,即便我已經——有點鬼使神差地——暗中著手調查那些悄然進展的細微末節,但那些東西很可能對我意義不大。因為,還缺少犯罪的動因。也就是說,輪子還沒有轉起來。」 「我還是稀裡糊塗,」我說,「儘管我模模糊糊覺出你在說什麼了。」 他皺了一下勁直的眉毛,接著嘿嘿一笑,舒展開碩長的四肢,對著壁爐伸了個懶腰。他點上一支煙捲,把一口煙朝天花板吐去,「你得允許我放縱一下喜歡故弄玄虛的壞毛病,再把話說明也不遲。有這麼一個案子,霍恩案件,也就是我們所說的輪子——五彩幻輪:每根輻條上都嵌著一隻杯子,每只杯子裡都有一抹顏料。眼前這只杯子裡的顏色是黑的——這正代表巴克·霍恩他本人。旁邊的一只是金色的——那是吉特·霍恩,哈!吉特·霍恩。」 他長出了一口氣,「那麼隧石灰色就代表老威爾德·比爾,瘋狂比爾·格蘭特;健康的棕紅色該是——他的兒子柯利。那種有毒的熏衣草的紫色,屬瑪拉·蓋依……他們管她叫什麼來著?——『好萊塢的幽蘭』,我的上帝!還有朱利安·亨特,她那個丈夫,屬那種綠色——用我們的分光鏡鑒別的話,該是『龍綠色』。那麼托尼·馬斯呢——白色?再就是職業拳擊手湯米·布萊克——又紅又壯的傢伙,火紅。只有一條胳臂的伍迪嘛——『蛇黃色』正適合他。其他的,照此類推吧。」他咧嘴朝半空笑了,「真是五彩繽紛呀!現在來看看這些小小的色塊兒:每一種顏色都含有特定的元素,有一份質量,都可以稱重,可以測量;每一個色塊兒都獨具一格,卓爾不群呢。它們各自偏安一隅,無聲無息。你說,它們對我又有什麼意義呢?確切地說,毫無意義。」 「然後呢,」我鼓動道,「輪子開始轉了,又怎麼樣呢?」 「這就該有事兒了。一次小小的爆發;宇宙間的一股暗流——總之,某種事物提供了動能——一種原始的行為衝動。於是,輪子就轉起來啦。快,非常快。但是看看接著會發生什麼吧。」他懶洋洋地吸了口煙。真夠舒服的,我暗想。 「真是不可思議呀!不是每一塊顏色都各有特定的成分、質量以及可稱可量的規模,各自又那麼獨一無二,像宇宙間的各個星宿般獨一無二嗎?然而突然,它們彼此融合了!於是,各自本來的面目消隱了,它們結成了一個令人目眩的整體。你能看到的不再是個性的存在,而是那流動著的勻整的圖案,在向你昭示霍恩案件完整的故事。」 「照這麼說……」我托著脹痛的腦袋試探著問,「你認為他們每個人都跟這起殺人案有關啦?」 「我的意思麼,」他柔和的面目忽然變得淩厲,「只是說,許多次要的色調淡化了,消失了……我經常設想啊,」他悠悠地說,「換了布朗神父或是福爾摩斯,會怎麼斷這個案子?你說呢,JJ?」 第一章 釀造中的烈酒 寬闊的地下大廳裡,此起彼伏的噴鼻聲與馬蹄聲在嗆人鼻息的腥躁氣團中響亮地回蕩。大廳一角,堅實的混凝土築成的冶煉蹄鐵的壁爐正紅焰烈烈,火星飛躥。一個侏儒正在爐邊忙活。此人半身赤裸、皮膚烏亮、筋肉暴聳、神形滑稽,像個雷神的小兄弟。隨著他有節奏的敲擊,臂膀上的二頭肌突突亂跳,砧鐵上的工件順從地彎曲變形。這是一間房頂低平、牆面粗糙的寬大石室。旁邊的馬廄裡,大概是皮噶蘇斯①正響亮地咀嚼飼料——那匹脖頸曲線優美的雄性種馬,那個仍然像出生時一樣通體光鮮的漂亮畜牲。 【①皮噶蘇斯:希脂神話中詩神繆斯的飛馬。】 遠近圍候著它的母馬們暗暗嘶鳴,或哀婉幽怨,或相互譏笑,競相向它邀寵。它不時以優雅的姿態在鋪著乾草的地面上騰挪幾下輕蹄,紫色的明眸中熠熠散射著它那來自高貴的阿拉伯祖先的傲慢。 馬,幾十匹馬,佈滿視野的馬;溫順的,狡黯的,狂野的;被套上鞍具從此循規蹈矩的以及野性難馴死不就範的。馬糞的腐臭以及馬的鼻息、汗液的腥躁混雜在潮熱的空氣中,形成一層蛋白色的霧氣,籠罩著昏暗的空間。馬廄外懸掛著的馬具潔淨閃亮;油潤的皮革上,銅制配件燦燦發光;棕色的馬鞍光澤如緞;白金一般的馬蹬耀人眼目;周遭的綴繩像黑檀木一樣光滑油亮。柱子上的套馬索有條不紊,來自印度的毛毯情調不凡…… 馬房主人的威儀也賽得上一個國王。華美的斯泰森闊邊高頂氊帽①就是他的王冠,長筒科特式自動手槍就是他的權杖,而美國西部煙塵滾滾的荒原便是他遼闊的疆土。 【①斯泰森闊邊高頂氊帽:即美國西部牛仔帽。】 他的禁衛軍是一群羅圈兒腿的騎士,像人馬座的徵像一樣終日人不離馬,蹄聲不絕。這群人長於用靈巧的手法卷著紙煙,用拖遝、輕柔而逗趣的語調交談,用圍著細碎皺紋的棕色眼眸溫情地掃視漫天星斗,收穫來自無邊蒼彎的安詳與寧靜。至於他的宮殿——那是在數千英里之外坦延著的大牧場。 然而,馬房的主人,那位頂著古怪的王冠、提著獨特的權杖、簇擁著神奇衛隊的國王,並沒有把他的皇城建在風吹草滾的鄉野平川上。既沒有建在得克薩斯、亞利桑那或是新墨西哥州,也沒有建在適合他這類君王叱吒風雲的任何具有傳奇色彩的地方。他的宮邸就在美國最為世俗的結構層之下;沒有氣勢磅礴的高山峽谷或幽林綠地,更不用說一望無際的荒原大甸了。屈居摩天大樓、地鐵網絡的重重包圍之中,薰染在歌舞昇平、燈紅酒綠的氛圍裡,四處是影劇院、廣告牌、霓虹燈、貧民窟、俱樂部、電訊發射塔、文化論壇、傳媒小報,不一而足。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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