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阿加莎·克里斯蒂 > 豔陽下的謀殺案 | 上頁 下頁
四八


  赫邱里·白羅說:「你是在布雷斯特小姐划船回來報警之後把她殺了的。你到海灘上的時候,艾蓮娜·馬歇爾還沒有死,她正躲在妖精洞裡,要等一切都沒事了之後再出來。」

  「可是那具屍體!布雷斯特小姐和我都看到了那具屍體。」

  「是一個人的身體——不錯,但不是已經死了的屍體。是那個幫助你的女人活生生的身體,把兩腿和兩臂弄得好像曬黑了一般,她的臉用綠色的硬紙帽子遮住,克莉絲汀,你的妻子——可能不是你的妻子——可是還是你的搭檔,幫你完成了這個罪案,正如過去她幫你完成了另外一次謀殺,當時她『發現』了艾莉絲·柯瑞甘的屍體,至少在她死前二十分鐘。而殺艾莉絲·柯瑞甘的兇手是她的丈夫愛德華·柯瑞甘——也就是你!」

  克莉絲汀開口說了話,她的語氣很淩厲——也很冷。她說:「小心,派屈克,別發脾氣。」

  白羅說;「你大概會想知道你和你的太太克莉絲汀很容易讓蘇瑞郡的警方從我們這裡的人所照的一張團體照裡指認出來,他們馬上認出了你們兩個是愛德華·柯瑞甘和克莉絲汀·狄薇若,也就是那個發現屍體的女教員。」

  派屈克·雷德方已經站了起來,他那張英俊的臉整個變了,滿面通紅,憤怒得盲目了一般,那是一張殺手的臉——像一頭猛虎,他大聲叫道:「你他媽該死的管閒事的混帳王八蛋!」

  他整個人撲了過來,十指拳曲,一面咒駡,一面用手指扼緊了赫邱里·白羅的咽喉……

  十三

  白羅沉吟地說道:「那天早上我們坐在這裡的時候,談到那些給太陽曬黑的身子躺在底下,就好像是砧板上的肉,那時候我也說到這些身體之間沒有多少差別,如果仔細去觀察的話——當然是有區別的——可是若只是一眼掃過呢?每個身材較好的年輕女子彼此都很相象的,兩條棕色的腿,兩條棕色的手臂,中間是一件小小的泳裝——只不過是躺在陽光下的一個人體而已。一個女人如果在走路、說話、發笑、轉頭、抬手——那時候,不錯,到那時候,就看得出她的個性來——有她獨特的地方。可是在曬日光浴的時候——個性都沒有了。

  「那天我們也談到邪惡——藍恩牧師說過,豔陽下的邪行惡事。藍恩先生是個很敏感的人——邪惡對他很有影響——他能察覺邪惡的存在——可是他雖然是個很好的記錄工具,卻並不能真正瞭解邪惡在什麼地方。在他說來,邪惡的化身就是艾蓮娜·馬歇爾,而幾乎每個人都同意他的看法。

  「然而在我的心裡,雖然我也認為有邪惡存在,但並不是集中于艾蓮娜·馬歇爾一個人的身上。和她有關係,不錯——但完全是另外一回事。從頭到尾,我一直認為她其實是一個受害者,因為她很美,因為她有魅力,因為男人都會轉過頭來看她,大家就假定她是那種會毀了別人的生活,腐蝕別人靈魂的女人。可是我對她的看法完全不同。不是她到處吸引男人——而是到處有男人吸引她。她是那種男人很容易就看上,卻也很容易就感到厭倦的女人。而所有別人告訴我的,和我查到的一切,也都更證實了我的這種看法。第一件提到她的事,就是那個因為牽涉到她而鬧出離婚案的男人拒絕娶她為妻,就在那件事情之後,馬歇爾先生,這位有著非凡豪俠騎士精神的人,來向她求婚。對像馬歇爾這樣一個靦腆內向的人來說,當眾遭到羞辱是最難忍受的折磨——所以他才會對他第一任妻子有愛情和憐憫,因為她為了不會犯過的謀殺罪而遭到控訴與審判。他娶了她,發現自己對她的看法完全沒有錯,在她死了之後,另外一個美麗的女子,也許還是同一類型的人(因為琳達也有一頭紅頭髮,大約是由她母親那裡遺傳來的),也遭到了公開的羞辱。馬歇爾又出面去救她,可是這一次他卻發現並不如他所預期的那樣,艾蓮娜很愚蠢,不值得他去同情和保護,而她很沒有腦筋。不過話雖如此,找想他對她也一直還有相當清楚的認識。在他不再愛她之後,雖然不願看到她,卻也為她感到難過。在他的心目中,她就像是一個在生活中難以再有新的一頁的一個小孩子。

  「我看到艾蓮娜·馬歇爾對男人的熱情,知道她正是某一類男人心目中最好的獵物。而從派屈克·雷德方那裡,以他的外表,輕鬆而充滿自信的神情,他那種對女人來說難以忽視的風采,都讓我馬上認出他是那一型的男人。那種會利用女人來賺生活的男人。從我坐在海邊的位置上看下去,我很有把握說艾蓮娜是派屈克的獵物,而不是反過來的情形。而我認為邪惡的人,是派屈克·雷德方,而不是艾蓮娜·馬歇爾。

  「艾蓮娜最近剛得到一大筆錢,是一個對她愛慕有加,還沒來得及對她感到厭倦的老人遺贈給她的,她是那種錢財終究不免會被男人騙取掉的女人。布雷斯特小姐提到一個年輕人被艾蓮娜『毀了』,可是在她房間找到他來的一封信裡,雖然表示了他要給她戴滿珠寶的願望——這話可是不必花錢的,實際上卻是為了說明收到了她寄去的一張支票,他希望這張支票可以讓他不致因虧空公款而被起訴,這正是年輕無賴向她詐財的好例子。我相信派屈克·雷德方一定也發現很容易就可以哄得她不時地給他一大筆錢『去投資』。他說不定用不少有什麼大好機會的故事去騙她——說他可以讓他們兩個都發大財。沒有人保護的女人,一個人生活的,都是這一類男人最容易找的獵物——通常他也可以輕易得手而無後患。不過,萬一有個做丈夫的,或是有個兄弟,有個爸爸在,那事情就可能比較麻煩。一旦馬歇爾先生發現他妻子的錢財到哪裡去了之後,派屈克·雷德方很可能會碰上麻煩。但是,他一點也不擔心,因為他早已計劃好在必要的時候就下手幹掉她——他之所以這麼大膽,是因為已經幹過一次謀殺的勾當而沒有被人發現——那是一個他以柯瑞甘的名字娶來的年輕女子,聽了他的話,投下巨額的人壽保險。

  「在他的計劃中,幫他忙的是一個年輕女人,在這裡以他妻子的身分出現,實際上,他們兩人也有極親密的關係。這個年輕的女人和他的獵物儘量弄得截然不同——她很冷靜,一點也不熱情,但對他非常忠誠不二,並且還是一個很高明的演員。從她到了這裡之後,克莉絲汀·雷德方就開始扮演她的角色,演一個『可憐的小妻子』——脆弱、無助、腦力勝於體力。想想她所強調的,她不能曬太陽,她那白晰的皮膚,她的懼高症——當年在米蘭大教堂外被卡在半空中等等的故事,處處都在強調她的纖弱——幾乎每個人提起她來都說她是個『小女人』。其實她和艾蓮娜·馬歇爾一樣高,只不過她的手腳要小得多。她說自己以前是個老師,借此使別人印象裡認為她是個只會鑽在書本裡,卻沒有運動細胞的人。事實上,她的確在學校裡教過書,但她的職務卻是體育老師,而且她是個非常活躍的年輕女子,爬起山來像只貓,跑起來也像個運動家。

  「這件罪案本身計劃周詳,時間計算得也極其精確。正像我以前也說過,這是一件很『滑溜』的罪案。時間的安排簡直是天才的作品。首先,有幾場在最初打底子的戲——一場扮演的地方是在陽光崖上,他們碰巧知道我在隔壁——一個典型的嫉妒的妻子和她丈夫之間的對話。後來,她又和我一起,再扮演了一次同樣的角色。那時候,我記得模糊地感覺到哪一套似乎在哪一本書裡看過,似乎很不真實。當然,那是因為本來就不真實的緣故,然後到了罪案發生的那天。那天的天氣很好——這是一個很必要的條件。雷德方的第一步是很早就溜出去——從他由裡面打開鎖的陽臺門出去(如果有人發現門開了,也會以為有人出去早泳去了)。在他的大浴巾裡,包藏了一頂綠色的中國式帽子,做得跟艾蓮娜習慣上戴用的那頂一模一樣。他溜到島的那一邊,下了梯子,把帽子藏在事先約定好的地方,大概是幾塊岩石後面,這是第一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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