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阿加莎·克里斯蒂 > 煙囪大廈的秘密 | 上頁 下頁
七〇


  「我從來不否認我感到有趣的事。」他輕鬆地說。「但是,這個罪名實在太可笑了。」

  「啊,你這樣想嗎?」那法國人將身子向前一傾。他的臉難過的抽搐著,而且,他似乎很困惑,受到挫折——安東尼的態度之中有什麼使他不解的地方。「假若我告訴你,先生,這一次——我是出來逮維克脫王的。什麼都不能阻止我,你怎麼辦?」

  「很值得讚美。」這就是安東尼的意見。「你以前就出來逮捕過他的,是不是?列蒙?而且,他的本領,你望塵莫及。難道你不怕那樣的事又重演嗎?大家都知道,他是一個不易捉摸的人!」

  談話已經發展成法國偵探與安東尼之間的舌戰。室內其他的人無不感覺到緊張的氣氛。那法國偵探,非常認真,非常吃力;那個泰然自若一邊抽煙的人,表現得逍遙自在,毫無憂慮。這是兩人之間堅持到底的一場戰爭。

  「列蒙,我要是你呀,」安東尼繼續說,「我就要非常當心。一舉一動,要小心呀。」

  「這一次,」列蒙冷酷地說,「不會有差錯。」

  「你似乎很有把握。」安東尼說。「但是,你要知道,還有一個東西非常重要,譬如說,證據。」

  列蒙笑了。他的笑容,有什麼地方使安東尼非常注意。他坐直了,撚滅了他的香煙。

  「你看到我方才寫的字條吧?」法國偵探說,「那是給我佈置在旅社的部下寫的。我昨天收到法國寄來維克脫王的指紋卡和貝迪永人體尺寸測定表。維克脫王就是大家稱呼為歐尼爾上尉的人。那是我要求他們寄來的。幾分鐘後,我們就可以知道你是不是那個人了。」

  安東尼目不轉睛地望著他。然後,他的臉上微露笑容。

  「列蒙,你實在相當聰明,我從未想到這個。那些文件會送到這裡。你就會讓我印指紋,或者做一些同樣難堪的事。你會量我的耳朵,找我的顯著特徵,假若這一切都和文件上符合……」

  「是啊,假若一切符合——怎麼樣?」

  安東尼坐在那裡,身子往前一傾。

  「然後怎麼樣?」那偵探似乎吃了一驚。「不過,那時候我就證明了你是維克脫王!」

  但是,不知不覺的,他的態度初次顯得不穩定了。

  「毫無疑問,你會感到滿意。」安東尼說。「但是我不十分明白我會在什麼地方受到傷害。我並不是在承認我是維克脫王。但是,只是為了辯論的緣故,假若我承認是他——我也可能想悔過呢,你要知道。」

  「悔過?」

  「就是那個意思。假若你要處在維克脫王的地位,列蒙。用用你的想像力。譬如說,你剛剛出獄。你正要繼續做人。你已經不再有初次從事冒險時的新鮮滋味。譬如說,這時候你甚至於碰到一個美麗的女孩兒。你想到要結婚,然後在鄉下什麼地方安頓下來,在那裡你可以種些瓜果為生。你決定從此度一種安分守己,無可責難的生活。讓你自己處於維克脫王的地位,你不能感覺到像那樣嗎?」

  「我想我不會感覺像那樣子。」列蒙面露譏笑地說。

  「也許你不會,」安東尼承認。「但是,你並不是維克脫王,對嗎?你不可能知道他作何感覺。」

  「但是你那些話,都是胡說八道。」

  「啊,不然,一點也不是胡說。列蒙,想想看,假若我是維克脫王,你究竟可以派我什麼罪名?記住,你永遠不能找到很久很久以前的犯罪證據。我已經坐過牢。那樣就夠了。我想,你或許可以按照法國法條找出相當於『有犯罪意圖之遊蕩』而逮捕我。但是,那還是不能使你心滿意足的,對不對?」

  「你忘記了。」列蒙說。「美國!如果說你冒充尼古拉·奧保羅維其殿下得到一筆錢,你又怎麼樣?」

  「沒有用,列蒙,」安東尼說。「在那個時候,我根本不在美國鄰近的任何地方。而且,我可以不費吹灰之力地證明這一點。假若維克脫王在美國假扮尼古拉殿下,那麼,我就不是維克脫王。你能確定他是別人假扮的嗎?你能確定那不是他本人嗎?」

  戰鬥督察長現在插嘴了。

  「凱德先生,不錯,那個人是個騙子。」

  「督察長,我不會對你唱反調的。你已經養成了這麼好的習慣,你說的話總是正確的,你也一樣的相信尼古拉殿下死在剛果嗎?」

  戰鬥督察長好奇地望望他。

  「那我就不能斷定了,先生。」

  「真是個謹慎的人。你的箴言是什麼來著?『明知其錯,姑縱之,終必自食其果。』我從你的箴言錄裡偷了一張,我儘量讓列蒙先生愛說什麼就說什麼,我沒有否認他的指控。但是,恐怕他仍然是會失望的。你明白嗎?我總是備有錦囊妙計的。我早已預料到在這裡會發生一些不愉快的事,所以我就隨身帶來一張王牌。這東西——更正確地說,這個人——他就在樓上。」

  「在樓上?」賈德漢侯爵說,他很感興趣。

  「是的,他最近的處境很難。可憐!讓人打腫了腦袋,很嚴重。我一直都在照顧他。」

  埃沙斯坦先生忽然插嘴了,聲音深沉。「我們能猜出是誰嗎?」

  「隨你呀。」安東尼說,「不過……」

  列蒙突然其勢凶凶地打斷了他的話碴兒。

  「這都是蠢話!你以為又比我聰明了。你所說的或許是對的——就是你說你不在美國的那一點。你太聰明,假若那不是實在的,你就不會那樣說。但是,還有另外一件事。命案!是的,命案!謀害邁可親王的命案。那天夜裡當你正在尋找那個珠寶的時候,他妨礙了你的事。」

  「列蒙,你聽說過維克脫王謀害過人嗎?」安東尼的話非常尖銳。「你也知道——比我更明白,他從不殺人。」

  「除你之外,另外還有誰可能害死他?」列蒙大聲說。「告訴我這個!」

  他剛說完這句話,於是,外面走廊傳來一聲尖銳的哨聲。

  安東尼一躍而起。他現在也顧不得再假裝那副若無其事的態度了。

  「你問我誰害死邁可親王嗎?」他叫道。「我不告訴你。我會指給你看。那哨聲就是我一直在等待的暗號。殺邁可的兇手現在就在圖書室。」

  他由窗口跳出去。其他的人跟著他。由他領路,繞過廊子,一直來到圖書室的窗口。他推推窗子,一推就開了。他輕輕的把那個厚窗帷拉到一邊,好讓他們看到室內。有一個黑人影站在書櫥前面公正在迅速的把書一本一本地抽出來,又放回去,因為全神貫注地這樣做,以致外面的聲響一點也未注意。

  那人的側面輪廓只有在他帶來的手電筒的光裡才可以隱約的看得見。當他們站在那裡觀望,企圖辨認究竟是什麼樣子的時候,於是,忽然有一個人從他們身旁跳過去,同時發出一聲像野獸般的咆哮。

  手電筒掉到地下,滅了。於是,室內充滿一陣可怕的搏鬥聲。賈德漢侯爵摸索著找開關,終於開開電燈。兩個人正搖搖擺擺地扭作一團。他們一看,一切都完了。短短的一聲手槍聲,接著,那個個子較矮小的人身子一彎,便倒到地下。另外那個人轉身面對著他們。原來是包瑞斯。他的兩眼發出憤怒的光。

  「她害死了我的主人,」他咆哮地說,「現在她又想打死我。我本來可以把她的手槍奪過來打死她的,但是,手槍在我們打鬥的時候走火了。這是聖米迦勒指示的。這個惡女人死了。」

  「是個女人?」喬治·羅麥克斯大聲地說。他們走到近處一看,白蘭小姐躺在地板上,手裡仍然握著手槍,臉上露出可怕的、惡毒的樣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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