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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四


  諾芙瑞雙唇慢慢浮現笑意——一種有點奇特的笑意。「是的,」她說:「我瞭解你的意思,喜妮,我想我可以信任你。」

  應賀特大聲清清喉嚨。

  「那麼我想一切都安排妥當了——是的——一切都令人滿意,籌劃——這一向是我的看家本領。」

  一陣冷冷的格格笑聲傳過來,應賀特猛然轉身,看到他母親站在房門處。她拄著拐杖,看起來比往常更乾瘦、更不懷好意。

  「我有一個多麼了不起的兒子!」她說。

  「我不能再耽擱了——還有一些要給賀瑞的指示——」應賀特裝模作樣地喃喃說道,急急轉身離去,避免接觸到他母親的眼光。

  伊莎專橫地向喜妮點一下頭——喜妮服從地溜出門去。

  諾芙瑞站了起來,她和伊莎站著彼此對視。

  伊莎說:「這麼說我兒子要把你留下來?你最好跟他一起走,諾芙瑞。」

  「他要我留在這裡。」

  諾芙瑞聲音溫和柔順。伊莎發出刺耳的格格笑聲。

  「要是你想走會有一點點好處。為什麼你不想走?我不瞭解你。你留在這裡有什麼好處?你是個城市女孩——或許經常旅行。為什麼你選上這裡一天過一天的單調生活——跟一群——我坦白說——不喜歡你——事實上是討厭你的人在一起?」

  「原來你討厭我?」

  伊莎搖搖頭。

  「不——我不討厭你。我老了,儘管我眼力模糊——我還是看得到美,而且欣賞它。你是個美人,諾芙瑞,看到你讓我的一對老眼感到愉快。因為你的美,我為你祝福,我是在好意警告你,跟我兒子到北方去。」

  諾芙瑞重複說:「他要我留在這裡。」

  柔順的語氣中現在確確實實包含嘲弄的意味。伊莎厲聲說:

  「你留在這裡是有目的的,什麼目的,我倒懷疑?很好,隨你的意吧,不過要小心,謹慎行事,而且不要信任任何人。」

  她猛然轉身離去。諾芙瑞靜靜地站在原地。她的雙唇非常緩慢地向上扭曲成寬闊、如貓般的微笑。

  第六章 冬季第一個月第四天

  一

  雷妮生養成了幾乎天天上山到墓穴去的習慣。有時候亞莫士和賀瑞一起在那裡,有時候賀瑞獨自一個人,有時候一個人也沒有——然而雷妮生在那裡總是有一種奇特的解脫、安寧感——一種近乎逃避的感覺。她最喜歡只有賀瑞一個人在那裡的時候。他的嚴肅有某種意味,他不表驚奇地接受她的來到,給她一種奇異的滿足感。她坐在石室入口處的陰影下,雙手抱膝,望著那一片綠油油的耕作帶,泛藍的尼羅河水,以及再過去朦朧交雜的一片淡黃褐色、乳白色和粉紅色。

  她第一次來這裡,如今已是幾個月前的事了,是出自一種逃離緊密的女性世界的心願。她想要安靜,想要有個伴——在這裡她兩樣都找到了。她逃避的心願仍然存在,但已不再僅僅只是為了避離家庭生活的樊籬。而是為了某種更確切、更令人驚動的原因。

  有一天她對賀瑞說:「我害怕……」

  「為什麼你害怕,雷妮生?」他面色凝重地審視著她。

  雷妮生想了一兩分鐘。然後她緩緩說道:

  「你記得你曾經對我說過,有兩種邪惡——一種來自外界而一種來自裡部嗎?」

  「是的,我記得。」

  「後來你說,你指的是危害水果作物的病蟲害,但是我一直在想——人也是一樣。」

  賀瑞緩緩點頭。

  「這麼說你明白了……是的,你說的對,雷妮生。」

  雷妮生猛然說:

  「現在就發生了——就在下面那屋子裡。邪惡來了——從外頭來了!而且我知道是誰帶來的。是諾芙瑞。」

  賀瑞慢條斯理地說:「你這樣認為?」

  雷妮生猛點頭。

  「是的,是的,我知道我在說什麼。聽我說,賀瑞,當我來到這裡對你說一切都仍然是老樣子,甚至莎蒂彼和凱伊特的爭吵也是時——那是事實。但是那些爭吵,賀瑞,並不真的是爭吵。我的意思是莎蒂彼和凱伊特高興那樣吵吵鬧鬧——消磨時間——兩個女人都沒有真正生對方的氣!但是現在不同了。現在她們不只是彼此說些粗魯不愉快的話——她們說一些有意傷害對方的話——而當她們說中了讓對方受到傷害的話,就感到高興!太可怕了,賀瑞——可怕!昨天莎蒂彼氣得用一根長長的金針刺凱伊特的手臂——而一兩天后凱伊特把一整鍋滾湯的油脂潑到莎蒂彼的腳上。這種情形到處都一樣——莎蒂彼罵亞莫士罵到三更半夜——我們全都聽見她的斥駡聲。亞莫士一副病懨懨的樣子,好像鬼魂附身一樣。而索貝克上村子裡去,跟女人在一起,喝得醉熏熏的回來,吹說他是多麼地聰明能幹!」

  「這些事有些是真的,我知道,」賀瑞慢條斯理地說:

  「但是為什麼你怪到諾芙瑞頭上?」

  「因為這是她的傑作!總是她說的一些話——一些小事情——一些小聰明——惹出來的!她就像支用來趕牛的刺棒。而且她聰明,知道該用什麼話來挑撥。有時候我想是喜妮告訴她的……」

  「是的,」賀瑞滿腹心思地說:「可能是。」

  雷妮生顫抖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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