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阿加莎·克里斯蒂 > 死亡約會 | 上頁 下頁
一〇


  「我知道,說來一定荒謬絕倫。其實,我媽媽——她,她身體不好,不喜歡我們在外交朋友。可是,雷,很想跟你做朋友。」

  莎拉開始引起興致。她還沒開口,卡蘿又說了下去。

  「你也許會覺得我這些話很滑稽。我家是個很古怪的家庭。」她迅速看了一下四周,眼神畏縮。

  「我不能再停留。」她放低聲音。「我不在,大家會擔心。」

  莎拉下了決心。

  「有什麼關係,如果你想談話。我們可以一道走回去。」

  「不,不行。」她畏縮。「我不能這樣。」

  「為什麼?」

  「不行。媽媽一定——一定——」

  莎拉平靜而清晰地說道:「我知道,有些父母有時很難瞭解自己的孩子已經長大,所以一直想讓孩子按照自己的意思去做。不能老是遵從這種父母的吩咐啊!一定要堅持自己的權利。」

  卡蘿低聲說:「你不瞭解,完全不瞭解……」

  她焦躁地搓著手。

  莎拉繼續說:「有時因為害怕發生爭吵才屈服。爭吵很不愉快,不過我覺得行動的自由還是值得奮鬥爭取的。」

  「自由?」卡蘿凝視她。「我們誰都沒有自由,以後也不會有。」

  「胡說!」莎拉大喊。

  卡蘿彎身把手放在她胳臂上。

  「聽我說,我希望你能明白。我母親——其實是我繼母——結婚前是監獄的女看守。我父親做過監獄長,後來娶了她。當時的情形一直延續到現在。

  對我們來說,她仍然是女看守。我們的生活就跟在監獄一樣!」

  她神經質地看看四周。

  「他們在找我了。我——我非走不可。」

  她正想跑開,莎拉抓住了她的手臂。

  「等一等。我們必須再見面,談談。」

  「不行。我不能。」

  「不,你可以。」莎拉命令式地說。「大家睡了以後,到我房間來。三一九室。別忘記,是三一九室。」

  她放開手,卡蘿趕去找她家人。

  莎拉茫然望著她的背影。不久之後,突然發覺傑拉爾博士站在身旁。

  「早,金小姐。你跟卡蘿·白英敦小姐說話?」

  「是的。好奇怪的故事啊。」

  她扼要重述和卡蘿的對話。

  傑拉爾注意到其中一點:「她是監獄的女看守?這也許很有意義。」

  莎拉說:「你的意思是說,那是她獨裁的原因?是她以前的職業習慣?」

  傑拉爾搖搖頭。

  「不,那是從錯誤的角度看問題。老實說,她的內心潛藏著一種脅迫觀念:她是女看守,並不一定喜歡獨裁;倒不如說因為她喜歡獨裁,才做了女看守。依我推測,她有一種潛藏的需求,那就是想擁有支配他人的權力。這種需求讓她選擇了那個職業。」

  他的表情非常嚴肅。

  「潛意識隱含著種種奇異之事。權力欲、虐待欲或破壞欲——這一切都繼承了我們過去的種族記憶。虐待行為和性變態也包括在內。只是我們緊緊關閉這道門,並在意識世界中否定這些。但它們有時非常強烈。」

  莎拉渾身發抖:「我知道。」

  傑拉爾繼續說:「這些,目前在我們周邊也可以見到。各種政治信念,各國採取的行動。

  人道主義、同情、友愛的反動都是。教條和主義有時看來很不錯,會演變為開明的制度和滿懷善意的統治。可是,一旦用權力強制,那就成了虐待與恐怖的基礎。現在,他們——這些暴力的使徒——想打開門,想解放太古洪荒以來的野蠻性,想為享受虐待行為的喜悅而解放!人是可以保持微妙均衡的動物。人最優先的條件就是生存。進步得太快,就跟落伍一樣,是致命的。

  總之,人必須活下去!人也許必須維持一些太古的蠻性,但決不能把它神聖化!」

  隔了一會兒,莎拉說:「白英敦太太有虐待狂?」

  「也許吧。給別人痛苦——不是肉體上,而是精神上的痛苦——她會覺得快樂。那是頗少見的例子,也很難對付。她不僅喜歡支配別人,也喜歡讓他們痛苦。」

  「真野蠻!」莎拉說。

  傑拉爾告訴她和傑佛遜·柯普談話的內容。

  「他完全不知道情形會變成什麼樣吧?」她沉思地說。

  「他不會知道。他不是心理學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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