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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彩茶具(5)


  「不全是。莉莉,我的教女——和她丈夫一起遠赴肯尼亞的那位——在當地的一起交通事故中喪生。她當場死去,身後留下一個幾乎不滿周歲的嬰兒,小羅蘭。西蒙,她的丈夫,為此悲痛欲絕,他們是非常幸福的一對兒。然而這是他倆最好的結局了,我想。他又成家了,娶的是一個寡婦,是他的一個朋友,一個空軍中隊長的遺孀。她也帶有一個和羅蘭一樣大的嬰兒,小蒂莫西,他和小羅蘭之間只差兩三個月。

  西蒙的再婚,我相信,是十分美滿的,儘管我一直不可能見到他們,因為他們繼續留在了肯尼亞。兩個孩子像親兄弟一樣被撫養成人。他們在英國同一所學校讀書,通常一塊回肯尼亞度假。我當然也很多年沒有見過他們了。接下來,你知道在肯尼亞發生了什麼。有些人設法呆下去。有些人,我的一些朋友,去了澳洲西部,與家人一起又在那裡幸福地安家落戶。有些人回到了國內。

  「西蒙·吉列特和他的妻子及其兩個孩子離開了肯尼亞。對他們來說情況兩樣了,於是他們回家了,最終接受了老托姆·艾迪生每年都向他們發出的邀請。他們回來了,他的女婿,女婿的第二個妻子,以及兩個孩子。如今長大了的兩個男孩,或者說是兩個青年男子。他們回到莊園,全家人一起生活,十分和睦。托姆的外孫女伊內茲·霍頓,我向你提過,與她作醫生的父親一起居住在村子裡。她花大量的時間,我猜想,逗留在多夫頓·金斯伯恩莊園陪伴托姆。艾迪生,老人極其疼愛自己的外孫女。他們在莊園裡似乎都非常快活。他催了我幾次讓我去那裡走一走,見見他們一家子。

  於是我接受了邀請,只去度個周未。從某種意義上說再次見到親愛的老托姆,心裡總不是滋味。據我所知,他有些跛,也許不會活太長時間了,可他仍然快快樂樂的。那座古老的莊園,多夫頓·金斯伯恩,也會使人傷感的,它會喚起我所有兒時的記憶。當一個人沒有轟轟烈烈的一生,當他個人的生活平淡如水時——我就是這樣的人——最後與他共存的是朋友、家園以及作為一名兒童、少年和青年所經歷的一幕幕往事,目前只有一件事情我有些顧慮。」

  「你不要著急,什麼事你有些顧慮?」

  「我可能會——失望。一個人記憶中的一座住宅,魂牽夢繞的住宅,當他可能再來拜訪時,也許它不再像你記起的或夢到的那樣了。也許會增加一間新廂房,也許會改建一座花園,住宅可能會發生一些變化。自從我上次到過那兒,時間隔得太久了,真的。」

  「我想那裡的實際情況會與你記憶中的情形相吻合的,」奎因先生說,「我很高興你將去那裡。」

  「我有個主意,」薩特思韋特先生說,「你和我一起去,一起去拜訪這一家人。你不必擔心不受歡迎。親愛的托姆·艾迪生是世界上最好客的人。我帶去的任何一個朋友馬上就會成為他的朋友。和我一起去,一定去,我堅決要你去。」

  薩特思韋特先生衝動地做了個手勢,差一點把他的咖啡杯從桌上碰下去。他非常及時地扶住了它。

  這時,店鋪的門被推開了,老式門鈴響個不停,一個中年婦女走進來。她有點上氣不接下氣,臉上汗津津的。她風韻猶存,依然滿頭儲發,只是偶爾可見幾縷銀絲。她皮膚白皙、光潔,與赭發碧眼合於一體恰到好處。她的身材保持得也很好。新來的這位迅速地掃視了一眼咖啡廳,停也沒停就拐進了瓷器店。

  「哇!」她尖叫道,「這些五顏六色的茶杯,你們竟然還有!」

  「是的,吉列特夫人。我們昨天剛進來一批新貨。」

  「噢,我多麼高興!我實在擔心沒貨,就急急忙忙趕來了。我騎了一輛孩子們的摩托車,他們不知跑哪兒去了,我誰也找不到。可是我確實有事要用摩托。今天上午幾隻杯子不巧給摔碎了,而我們下午有客人去喝茶,還要舉行舞會,所以我才來的。你能不能給我拿一隻藍的和綠的,也許最好再要一隻紅的,以防萬一。紅色是這些不同的花色中最難看的一種,不是嗎?」

  「不過,我知道人們確實這樣說過,紅色雖不好看,但有些時候你卻不能用其它花色來調換。」

  現在,薩特思韋特先生已經轉過頭來了,他饒有興致地注視著正在發生的事情。吉列特夫人,商店女售貨員剛才提到的。當然是吉列特夫人。此時此刻他意識到,她一定是——他從座位上直起身來,開始有些猶豫,而後一兩步就跨進瓷器店。

  「打擾一下,」他說,「您是不是——是不是來自多夫頓·金斯伯思莊園的吉列特夫人?」

  「噢,是的。我叫貝裡爾·吉列特。您——我是說……」

  她看著他,微微皺了皺眉。一個很有吸引力的女人,薩特思韋特先生想。她有一張也許是十分刻板的臉,但顯得很精幹。這就是西蒙·吉列特的第二個妻子。她沒有莉莉漂亮,可她似乎魅力十足,人和氣又利索。忽然,一絲微笑浮上吉列特夫人的面頰。

  「我真的相信……是的,當然。我的公公,托姆,保存著您的一張相片。您一定是今天下午我們準備接待的客人,薩特思韋特先生。」

  「一點沒錯,」薩特思韋特先生說,「您說的就是我。可我不得不十分抱歉地告訴您,我比原來商量的時間要晚許久才能到。很倒黴,我的汽車拋錨了,現在正在修理站檢修呢。」

  「噢,您多慘,太不走運了。不過還沒到喝茶時間呢,別著急。反正我們已經推遲了。您大概聽到了我剛才說的話,今天上午家裡的幾隻茶杯不巧從桌上碰掉,碎了,我趕來再挑幾隻新的。人們請客吃午飯、喝茶或用晚餐,類似的事兒總會發生。」

  「您要的茶杯,吉列特夫人,」店裡的女人說,「我這就把它們包好,替您裝在一隻箱子裡,好嗎?」

  「不用了,你只須用些紙裹一下放在我的這只購物提兜裡,就完全可以了。」

  「如果您要返回多夫頓·金斯伯恩,「薩特思韋特先生說,「我可以用車送您。車隨時會在修理站修好上路。」

  「您心太好了。我真希望坐您的車,可我無論如何得把摩托車騎回去。孩子們沒有車騎會很難過的,他們晚上要出門。」

  「讓我給你們介紹一下。」薩特思韋特先生說著,轉向奎因先生。奎因先生早已離開座位,此時正站在旁邊。「這位是我的一個老朋友,哈利·奎因先生,我們倆在這兒不期而遇。我一直在勸他一同到多夫頓·金斯伯恩。您覺得托姆會不會多留一位客人過夜呢?」

  「噢,肯定沒問題,」貝裡爾·吉列特說,「我保證他會很高興見到您的朋友,或許也會是他的一個朋友。」

  「不,」奎因先生說,「我從未見過艾迪生先生,儘管我常常聽我的朋友薩特思韋特先生談起他。」

  「那好,您就請隨薩特思韋特先生一起來吧。我們全家都會高興的。」

  「很抱歉,」奎因先生說,「不巧的是我還有個約會,真的——」他看看手錶,「我必須馬上趕去赴約。因為碰到了老朋友,已經有些晚了。」

  「給您拿好,吉列特夫人,」女售貨員說,「我想,放在您的提兜裡,絕對不會有什麼事的。」

  貝裡爾·吉列特把紙包小心地放進她隨身攜帶的提兜裡,然後對薩特思韋特先生說:

  「好吧,一會兒見。茶會五點一刻再開始,不用著急。我總是不斷地聽西蒙和我公公說起您。終於見到了您,我非常高興。」

  她與奎因先生匆匆告別,走出了店門。

  「她忽忽忙忙的,是吧?」店裡的女人說,「可她總是這樣。她一天之內能做很多事情,告訴你。」

  外面的摩托車發動了,隆隆的馬達聲傳了進來。

  「她很有個性,是不是?」薩特思韋特先生說。

  「看起來是這樣。」奎因先生說。

  「我真的說服不了你?」

  「我只是個過客。」奎因先生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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