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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二


  第四章 真相大白

  安姬拉·華倫緩緩轉過身,用嚴厲輕視的眼光掃過房裡每一張看著她的臉。她說:「你是個盲目的傻瓜——你們全都一樣。你們難道不知道,如果我是兇手,我早就承認了!我從來沒有讓凱若琳為了我的行為而受苦,從來都沒有!」

  波洛說:「可是你的確在啤酒上動了手腳。」

  「我?在啤酒上動手腳?」波洛掉頭看看麥瑞迪·布萊克。「聽著,先生,你在報告上說,凶案發生那天早上,你從樓上的臥房聽到這個房間有聲音?」麥瑞迪·布萊克點點頭。「不過,只是一隻貓而已。」

  「你怎麼知道是貓?」

  「我——我記不得了,可是的確是貓,我可以肯定。窗口只開了一點,大小剛好可以讓貓爬過。」

  「可是窗子是活動的,也許有人把它拉高之後進出過。」

  「對,可是我知道是貓。」

  「你並沒親眼看見貓吧?」麥瑞迪·布萊克緩慢而困惑地說:「是的,我沒看見——」他皺皺眉,又說:「可是我真的知道。」

  「讓我告訴你為什麼,同時我要告訴你一點,那天早上,的確很可能有人溜進你的實驗室,從架子上拿走某樣東西之後,又神不知鬼不覺地溜走。要是那個人是從奧得柏利來的,一定不可能是菲力浦·布萊克、愛莎·葛理、安雅·柯雷爾,或者凱若琳·柯雷爾,因為我們對這四個人的舉動都很清楚。這麼一來,就只剩安姬拉·華倫和威廉小姐了,威廉小姐來過府上——你出門的時候碰到過她,她說是來找安姬拉的。安姬拉一早就出去做日光浴了,可是威廉小姐在水中或者岩石上都沒有看到她。她可以輕而易舉地遊到這邊來——事實上當她後來和菲力浦·布萊克做日光浴時,確實遊過來了。我認為她遊到這邊之後,進到屋子裡,從窗口爬進你的實驗室,拿走了架子上的某樣東西。」安姬拉·華倫說:「我沒做那種事——沒有——至少,啊!」赫邱里·波洛勝利地歡呼道:「你終於想起來了!你告訴過我,為了跟安雅·柯雷爾惡作劇,你偷了一種你稱為『貓食』的東西——」麥瑞迪·布萊克尖聲說:「頡草!怪不得!」

  「一點都不錯,所以你心裡才一直認定是貓溜進你的實驗室。你的嗅覺很靈敏,也許你在不知不党中聞到頡草那種淡淡的,讓人不舒服的味道——但是潛意識中卻始終想到是貓。貓最愛頡草,會到處找。頡草根吃起來有一種腥味,因為你前一天提到過,所以淘氣的安姬拉·華倫就想放點在她姊夫的啤酒裡,她知道他一向是一口氣就喝光的。」

  安姬拉·華倫驚訝地說:「真的是那一天嗎?我記得很清楚,的確去拿過。對,我還記得我剛拿出啤酒,凱若琳就走進來,差點逮著我!我當然記得……可是我從來沒把這件事和那一天聯想在一起。」

  「你當然不會——因為你心裡覺得這兩者沒什麼關係,兩件事根本就是風馬牛不相及。一個是你做慣了的惡作劇,另外一個是像平地一聲雷似的悲劇,事先沒有半點預兆把你心裡所有其他小事全都掃得一乾二淨,可是我留意到你說過我偷了什麼,什麼,想放在安雅的飲料裡,你並沒說真的那麼做了。」

  「對,因為我根本就沒放,我剛打開啤酒瓶,凱若琳就進來了。啊!」她驚呼一聲,「所以凱若琳以為——她以為是我——」她停下來,看看四周,然後用一貫的冷淡音調說:「我想你們全都是這麼想。」

  她頓一頓,接著說:「我沒有殺安雅。要是有,我絕對不會保持沉默。」威廉小姐嚴厲他說:「你說得對極了,親愛的。」她看看赫爾克里·波洛,「只有『傻瓜』,才會那麼想。」

  赫爾克里·波洛溫和他說:「我不是傻瓜,我也沒那麼想。誰是真正的兇手,我知道得非常清楚。」他停了停,又說:「相信憑空捏造的事非常危險,我們來看看奧得柏利的情形,這是司空見慣的事了:兩個女人爭一個男人,我們都以為安雅·柯雷爾要為另外一個女人離開他妻子,可是我現在告訴各位,『他從來就沒有這種打算』。他的確曾經迷戀過其他女人,可是往往過不了多久就結束了。他所愛的女人通常都有一種通性——並不期望從他身上得到什麼。可是這一回的女人不同,各位知道,她根本不是個女人,她只是個女孩,而且在凱若琳·柯雷爾的口中,她非常非常誠實……她在言詞方面也許很冷靜世故,可是對愛情方面卻單純得很。因為她自己非常迷戀安雅·柯雷爾,就以為他對她也一樣。她毫不懷疑他們的感情,以為會終身不變,而且她沒有問他,就以為他一定會離開他妻子。」

  「可是各位一定會問,安雅·柯雷爾為什麼不對她說實話呢?我的答案是——為了那幅畫,他希望完成那幅畫。有些人也許會覺得這太不可思議——可是只要瞭解藝術家的作風,這也就不足為奇了。原則上,我們也已經接受了這種解釋。安雅·柯雷爾和麥瑞迪·布萊克之間的那段對話也就更有意義了。柯雷爾很尷尬,他拍拍麥瑞迪·布萊克的背,用樂觀的口氣告訴他,這件事一定會圓滿解決的。各位知道,安雅·柯雷爾覺得事情非常簡單:他正在畫一幅畫,但卻遭到兩個忌妒而又神經質的女人所妨礙,不過他絕對不會讓她們阻止住他這一生最重要的事。」

  「要是他對愛莎·葛理說實話,那幅畫一定沒辦法再畫下去,也許他剛開始迷戀她的時候,確實說過要離開凱若琳。男人談戀愛的時候,什麼話都說得出口。也許他嘴上沒說,只是讓她自己以為這樣。他並不在乎愛莎以為怎麼樣,她愛怎麼想就怎麼想吧,只要能讓她再安靜一兩天,等他把畫完成之後,就沒有問題了。到時候,他會把事實告訴她——他們之間已經過去了。」

  「他是個從來都沒有什麼顧忌的人。」

  「我想,他開始的時候確實打算不和愛莎扯上什麼,他早就警告過她他是什麼樣的男人。可是她不聽他的警告,反而迎向他,像柯雷爾那種男人,只是把女人當作消遣。要是你問他,他一定會說愛莎太年輕,過不了多久就會忘掉這件事。這就是安雅·柯雷爾一向的想法。事實上,他唯一在乎的人只有他妻子。他並不擔心她,認為她只要再忍耐幾天就沒事了。他對愛莎口沒遮攔地把事情告訴凱若琳非常生氣,可是還是很樂觀地認為『沒什麼大不了』。凱若林一定會像以往一樣原諒他,而愛莎——愛莎只要忍耐忍耐,就行了。對於安雅·柯雷爾這種男人,生活上任何問題都很容易解決。可是我想到了最後一個晚上,他開始真正擔心了——他擔心的是凱若琳,而不是愛莎,也許他去過她房間,但是她拒絕和他說話。總之,一夜輾轉反側難以入夢之後,一吃完早餐,他就把她拉到一邊,說出真相——他迷戀過愛莎,可是現在都已經過去了。只要一畫完那幅畫,他就永遠不再和她見面。」

  「凱若琳·柯雷爾聽完他的話,就說:『你和你那些女人啊!』,各位可以看到,這句話把愛莎看得和其他女人完全一樣——那些一一離去的女人。她又生氣地加了一句:『總有一天我會殺了你』。她非常生氣,覺得他對那個女孩太無情、太殘忍。菲力浦·布萊克在大廳看到她的時候,她喃喃自語道:『太殘忍了!』,腦子裡就是想著愛莎。至於安雅·柯雷爾,他從畫房走出來,看到愛莎和菲力浦·布萊克在一起,就唐突地要她下去擺姿勢:他不知道愛莎剛才坐在書房窗外,一切都聽到了。而愛莎後來所說的那段對話並不是真的,別忘了,那是她的片面之詞。想想看,她聽到他那麼不留情地對凱若琳說出事實時。一定震驚極了!麥瑞迪·布萊克說過,前一天下午,當他站在門口等凱若琳走出這個房間時,是背對著房門在跟愛莎·葛理說話,換句話說,面對著他的愛莎·葛理一定看到了凱若琳的舉動,而且只有她一個人可能看到。她雖然看到凱若琳拿走毒藥,卻沒有說出來。不過當她在畫房窗外聽到柯雷爾夫婦的談話後,又想起這件事。安雅·柯雷爾走出書房,要她下去擺姿勢時,她藉口說要去拿件上衣,溜進凱若琳·柯雷爾房裡去找毒藥。女人最瞭解女人,知道什麼地方最可能藏東西。她找到毒藥之後為了避免留下自己的指紋,就把毒藥倒進一個鋼筆的墨水填注器裡。然後她就下樓跟安雅·柯雷爾到貝特利園去。不用說,她隨即倒了一杯啤酒給他,他像平常一樣,一口就喝光了。同時,凱若琳·柯雷爾深感不安,她看到愛莎走進屋裡(這回真的是去拿上衣),就馬上到貝特利園去找她丈夫。他的行為太可恥了!她沒辦法忍受!那樣對那個女孩太殘忍、太無情了!安雅怪她不該來打擾他作畫,說一切都解決了——等那幅畫一完成,他就會叫那女孩收拾行李!『一切都解決之後,我會要她收拾行李。』你聽到了吧?」接著,他們聽到布萊克兄弟倆的腳步聲,凱若琳有點尷尬地走出來,隨口說他們在談安姬拉上學的事,有很多事要做等等,於是兩兄弟自然認為他們聽到的話是和安姬拉有關,那句『我會要她收拾行李』,就變成『我會注意給她收拾行李』。」

  「至於愛莎,她手上拿著衣服,冷靜微笑地再度坐回她擺姿勢的地方。不用說,她算好了凱若琳會受到懷疑,而且毒芹鹼瓶子會從她房間找出來。凱若琳答應替安雅送啤酒來,就更讓她安心了,還有凱若琳拿來啤酒之後,替她丈夫倒了一杯,簡直就像完全受她擺佈一樣。安雅一口把啤酒喝光,做個鬼臉,說:『今天每樣東西吃起來都有股臭味』。各位看得出這句話有多重要嗎?每樣東西吃起來都有臭味!換句話說,在那杯啤酒之前,他還吃過其他味道不好吃的東西,而且嘴裡還有味道。還有一點,菲力浦·布萊克說安雅·柯雷爾行動有點蹣跚,『猜想他不知道是不是喝多了酒』。事實上,這一點正是毒芹鹼發作的跡象。也就是說,在凱若琳拿冰啤酒給他之前,他吃下毒芹鹼已經有一段時間了。愛莎·葛理就那樣坐在牆上擺姿勢,為了避免他過早產生懷疑,她就若無其事、輕快地和安雅·柯雷爾說話。不一會兒,她看見麥瑞迪·布萊克坐在上面的凳子上,就跟他招招手,表演得更徹底了。於是安雅·柯雷爾這個一向憎恨疾病,不願向疾病低頭的人,就頑固地繼續作畫,一直到他四肢僵硬,言語不清,才無助地靠在椅子上,但是神智仍然很清楚。屋裡傳來午餐鈴聲,麥瑞迪·布萊克走下來到貝特利園,我想就在這短短的最後一刻,愛莎離開她的位置,跑到桌子前,把最後幾滴毒藥倒進啤酒杯子(她在回屋子的途中,把墨水填充器弄得粉碎),然後走到門口迎向麥瑞迪·布萊克。麥瑞迪只看到他朋友用常有的姿勢伸開四肢靠坐在椅子上,把眼光從畫布上移到他身上,並且形容他朋友的眼光中帶有惡意。安雅到底知道或者猜到多少呢?我們不知道他腦子裡明白多少,可是他的手和眼睛卻說出了實話。」赫爾克里·波洛指指牆上的畫。「我第一次看到這幅畫的時候就應該知道的,因為這幅畫非常特別,是一名被害者筆下的兇手——是一個女孩眼看著她愛人死去的畫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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