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阿加莎·克里斯蒂 > 啤酒謀殺案 | 上頁 下頁
一四


  「事情是這樣的,我想你一定知道事情的大概經過了吧?」

  波洛點點頭。他又說,「很好,那天早上,家兄打電話給我(他對製造草藥很內行)說他有一瓶草藥不見了——而且是一種毒性很強的草藥。我就叫他過來商量一下,看看怎麼做最好。現在想起來,我真是個猶豫不決的傻瓜!我早該想到不能再耽誤了,我早該直接警告安雅,告訴他:『凱若琳偷了麥瑞迪一瓶毒藥,你跟愛莎最好自己多當心點。』」布萊克站起來,激動地來回走著。「老天爺,先生,你難道以為我沒有一遍又一遍地回想嗎?我知道自己該有機會救他,可是我卻拿不定主意,等著麥瑞迪行動!我為什麼沒想到凱若琳絕對不會遲疑?她拿了那東西,而且,當然一有機會就會用,不會傻等麥瑞迪發現東西丟了。」

  「我知道——我當然知道——安雅的處境非常危險,可是,我卻沒有採取任何行動!」

  「我覺得你這樣自責不對,先生,你沒多少時間——」對方打斷他的話,說:「時間?我有的是時間。有好幾種方法,我可以去跟安雅說明——不過他當然可能不相信,他那種人不輕易相信自己有危險,他一定會一笑置之,而且他從來不瞭解凱若琳有多陰險。不過我也可以去找凱若琳,跟她說:『我知道你在打什麼主意,要是安雅或者愛莎被毒芹鹼毒死,你也會被吊死!』這也可以阻止她。要不然,我還可以打電話給警方。喔,我可以做的事太多了,可是,我卻被麥瑞迪慢吞吞,小心翼翼的作風給耽誤了。我們一定要有絕對把握——確實知道是什麼人拿的……『該死的老傻瓜』!他一輩子從來沒乾脆爽快過!幸好他是長子,有家產可以繼承。要是他試著去賺錢,一定會把所有的錢都弄光。」波洛問:「你一點都不懷疑是誰拿走毒藥的?」

  「當然不,我馬上就知道一定是凱若琳,因為我對她太瞭解了。」

  波洛說:「真有趣,布萊克先生,我想瞭解凱若琳到底是個什麼樣的女人。」

  菲力浦尖聲說:「她不像審判是人們所想的那樣,是個受害而又無辜的人。」

  「那是什麼樣的人?」

  布萊克又坐下來,嚴肅地說:「你真的想知道?」

  「真的非常想知道。」

  「凱若琳是個下流胚,下流透了。可是你要知道,她有一種魔力,有一種甜美的態度,所以人家都被她騙住了。她外表看來很柔弱,很無助,讓人不由自主地憐吝。有時候當我看歷史書的時候,心裡想,蘇格蘭的瑪麗皇后一定有點像她,外表那麼甜美、不幸、吸引人,事實上卻是個冷酷、有心機、會算計人的女人,達恩裡國王的死是她一手導演的,但是卻沒有受到報應。凱若琳就是那種冷酷、有心機、又陰險的女人,而且脾氣也很壞。不知道他們有沒有告訴過你——這是審判中最重要的一點,可以看出她的個性——她對她妹妹做過什麼事?你知道,她母親再婚之後,把所有的愛心和關切全都放在小安姬拉身上,凱若琳非常忌妒,無法忍受,想用一個書鎮打死那嬰兒,幸好沒成功,不過做出這種事實在太狠毒了。是的。這就是凱若琳的真面目,什麼都想得到第一優先,她最不能忍受的事就是得不到第一。而且她心裡還有一個冷酷,自私的魔鬼,會刺激他謀殺人。你知道,她看起來很被動,其實心機很深。她小時候到奧得柏利玩,就什麼都有計劃。」

  「她自己沒錢,我也從來沒被他列在考慮的範圍之內,因為我是次子,必須自力更生。她曾經考慮過麥瑞迪,不過最後還是決定選擇安雅。安雅可以繼承奧得柏利,雖然不會有多少遺產,但是她知道他的繪畫才能非常出眾。在她看來,他不但是個天才,也是棵搖錢樹。」

  「她果然勝利了,安雅的才華很早就受人賞識。其實他並不是流行的畫家,但是確實有人欣賞他的天才,買他的畫。你看過他的畫嗎?那邊有一張,一起過去看看。」

  他帶頭走進餐廳,指著左邊牆上。「這就是安雅的作品。」

  波洛默默地欣賞著,他驚訝地發現,一個人竟然能用一支彩筆把一個傳統的題材表現得這麼不同。那是一張桃心木桌上擺的一盆玫瑰。背景灰白陳舊,而安雅卻使那盆玫瑰閃耀著野性,甚至有點淫猥的意味。光亮的木桌仿佛也顫抖著,帶著生命似的。總之,非常使人興奮。桌上的比例必然會使海爾督察覺得很失望,他也會抱怨世界上沒有玫瑰是畫裡這種形狀或顏色。以後,他又會莫名其妙地覺得,為什麼他看到的玫瑰那麼讓人不滿意,圓形的桃心木桌子也會莫名其妙地讓他發火。

  波洛輕歎一聲,說:「對——全都在裡面了。」

  布萊克帶路回來,含糊地說:「我自己從來不瞭解藝術,可是卻不知道為什麼那麼愛看那玩意兒,是真的。它——喔,去他的,它實在太好了。」

  波洛用力點點頭。

  布萊克遞給客人一支煙,點著之後又說:「就是這個人——畫那些玫瑰的人——在盛年的時候突然離開人世,被人剝奪了他活力充沛的生命。這一切,都是那個滿心怨恨,生性卑鄙的女人造成的!」

  他頓了頓,又說:「你也許會說我很刻薄,對凱若琳有偏見。她確實有魔力,連我都可以感覺到。可是我知道——我一向都知道——她是個什麼樣的女人,波洛,我知道她是個邪惡的女人,殘酷,惡毒,什麼都想貪心強取。」

  「可是據說柯雷爾太太婚後也容忍了很多難以忍受的事啊?」

  「不錯,而且她還大肆渲染,讓每個人都知道她是犧牲者!不是嗎?可憐的安雅!他的家庭生活就像永無止境的煉獄一樣。或者說,要不是他有那種天才,就一定會造成這種情形,他的藝術才華——他一向有天才——就是他的避風港。他畫畫的時候,就什麼都不在乎了,把凱若琳和他的嘮叨,那些永無止境的爭吵,全都丟在一邊。你知道,他們兩人真是吵個不停,沒有一個禮拜是平平安安度過的。她就喜歡這樣。我相信她一定覺得吵架很興奮,是一種發洩,愛說什麼諷刺刻薄的話,就儘量說,吵完架之後,她就像頭吃飽飯,梳好毛,心滿意足,神采飛揚的貓一樣。可是他就不一樣了,他要的是平靜,安寧的生活。當然,像他那種男人實在不應該結婚。他不適合家庭生活,家裡的瑣事只會讓他煩躁不安。」

  「這些是他告訴你的?」

  「嗯——他知道我是個忠心耿耿的朋友,所以讓我知道很多事。他並沒抱怨,因為他不是那種人。有時候他會說:『女人全都該死。』或者:『兄弟,千萬別結婚,否則就像下地獄一樣。』」

  「你知道他對葛理小姐非常喜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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