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阿加莎·克里斯蒂 > 無人生還 | 上頁 下頁
六一


  就在這個時候我告訴阿姆斯特朗必須把我們的計劃付諸實施。計劃很簡單——我必須假裝成一個犧牲品。這可能會使兇手心慌意亂,不管怎麼說,只要大家認為我死了,我就能在住宅中活動,偷偷偵察那個不知名的謀殺者。阿姆斯特朗熱烈支持這個計劃。當天晚上我們就開始行動了。一小塊紅泥膏抹在額頭——紅窗簾和毛線都準備好了,周圍也佈置了一番。蠟燭光閃爍不定,而且惟一仔細檢查我的人將是阿姆斯特朗醫生。事情進行得很順利。克萊索恩小姐發現我放在她房間的水草時尖聲大叫,把整個住宅都震動了。所有的人都沖上樓去,我趁機裝成一個新的被害者。

  他們發現我以後的反應和預期的完全一樣。阿姆斯特朗非常內行地表演了一番。他們把我抬上樓,放在我的床上,以後就再沒有人顧得上研究我的事了。他們相互間充滿了猜疑和恐懼,一個個嚇得要死。

  我和阿姆斯特朗於午夜差一刻兩點時,在別墅外面碰了頭。

  我把他領到住宅後面懸崖邊上的一條小路上。我告訴他如果有誰走過來,我們從這個地方都可以看到,而且寢室都朝著另一個方向,屋裡的人不會發現我們。他直到這個時候一點兒也沒起疑心——不過他應該有所警覺的,只要他還記得詩裡的這一行:「一個失足落水,被一條青魚吞咽。」他就應該猜到點兒什麼。他卻完全沒有把這條青魚放在心上。

  我把他幹掉絲毫也沒費手腳。我往懸崖下面看了看,驚叫了一聲,叫他看看下面是不是有一個洞口。他馬上俯下身來。我很快地用力推了他一把,他一下子掉進洶湧的波浪裡。我回到房子裡。布洛爾聽到的一定是我這時的腳步聲。我到阿姆斯特朗的房間待了幾分鐘以後又一次離開了別墅。這回我有意搞出點聲音來叫別人聽到。我剛剛走下樓梯,就聽見有一扇門打開了。他們肯定會在我走出前門時看到我的背影。他們猶豫了一兩分鐘才開始跟蹤我。我繞到房子後面,通過一扇我事先打開的餐廳窗戶,又回到房裡。我關上窗戶,過了一會又把玻璃打碎。以後我就走上樓去重新躺在床上。我計算好他們會重新搜查一次這所住宅,但是我猜想到他們不會非常仔細地檢查每一具屍體,不外乎扯扯被單,只要知道屍體不是阿姆斯特朗偽裝的就馬上走開。後來發生的事同我預料的完全一樣。我忘了說明我這時已把手槍放回隆巴德的房間裡。也許有人對搜查時手槍藏在什麼地方感覺興趣。手槍是放在貯藏室裡一堆罐頭裡面的。我打開最底下一筒罐頭——我記得裡面裝的是餅乾。把手槍塞進去,重新粘好橡皮膏膠帶。我的估計完全正確,沒有一人想到翻尋這一堆看來沒有起封的罐頭食品。特別是上面的罐頭全部都是焊封的。那個紅色窗簾被我平鋪在客廳裡一張椅子的印花棉布套底下,藏得嚴嚴實實,毛線是藏在一個椅墊裡的,我在椅墊上剖了一個小口。我等待的時刻到來了。剩下的三個人疑慮重重,彼此嚇得要命,這樣什麼事情都可能發生,特別是其中之一還帶有一把手槍。我通過窗戶觀察著他們。當布洛爾獨自走回來時,我早已把大理石懸掛好。布洛爾退出了人生舞臺。

  從窗戶裡,我看到維拉·克萊索恩開槍打死了隆巴德。一個大膽、機智的姑娘。我一開始就認為她與他對壘時會略勝一籌。這場決鬥剛一結束,我就在她的房間裡布好了機關。這是一次有趣的心理學試驗。意識到自己犯了罪,剛剛槍殺過一個人,神經仍處於極度緊張狀態,加之環境的催眠作用,這些加在一起是否能使她走上自殺的道路?我認為有這種可能。我猜對了。我親眼看著維拉·克萊索恩懸樑自盡,當時我就站在櫥櫃的暗影裡。

  現在是最後一幕。我走出來,把椅子搬開,靠牆放好。我在那姑娘扔掉手槍的地方把手槍撿起來,拿槍的時候非常注意,保留著她留在槍上的指紋。現在我要做什麼呢?我馬上就要把這篇東西收尾,把它裝在一隻瓶子裡密封好,然後再把瓶子投入海中。這又為什麼呢?是啊,為什麼呢?……是因為我立志製造一場無人可以解釋的神秘謀殺案。但是我現在才明白,沒有哪個藝術家能夠滿足于單純創造藝術。他渴望自己的藝術得到世人的承認,這種天性是無法克服的。我必須承認(儘管我覺得這有些丟臉),我也有這種可憐的天性,我想叫別人知道我在這件事上是幹得多麼巧妙……總之,我認為印第安島上的秘密將是無法解釋的。當然,警察也許比我估計的高明些。畢竟其中有三條線索可尋。其一,警方完全清楚愛德華·塞頓是有罪的,因之,他們也知道島上的十個人,其中有一人無論從什麼意義上講都不是兇手,按照反理推論,這個人可以被推定為處決其他九個人的劊子手。第二條線索隱含在兒歌的第十四句中。阿姆斯特朗的死亡和「青魚」這個誘餌有關,他上了鉤,也可以說他被這條青魚活吞了。這就是說,事情發展到某一階段時有人使用計謀,轉移了注意力。阿姆斯特朗上了當,因而送了命。這件事可能成為解決這一疑案的重要線索。因為當時島上只剩下四個人,四個人之中我是惟一可能得到他信任的人。第三條線索只是一個象徵。我的死法——在我的前額上留下一個記號,這是該隱(根據《聖經·創世紀》該隱殺死他的兄弟阿貝爾,該隱的父親在他臉上做了一個記號——譯者注)的標誌。

  我想還有一點點事需要交待一下。在把瓶子連同這個文件扔進海裡以後,我要回到我的房間,躺在床上。我的眼鏡上系著一條看上去像是黑色細線的東西,但它實際上是一條橡皮筋。我準備把眼鏡壓在我身體底下,把橡皮筋套過門柄不太緊地系在手槍上。我考慮將要發生的情況是這樣的,我用手帕裹住手扳動板機,手落回我的身旁,手槍由於橡皮筋的作用向房門彈去,被門柄卡住和橡皮筋分開,落在地上。橡皮筋縮回來,從壓在我身下的眼鏡上垂下來不會引起人們的懷疑,一條落在地板上的手帕也不會受人注意。同我那些死掉的同伴的記載相符,人們將發現我端端正正地躺在床上,子彈穿過前額。死亡的時間在驗屍時是無法判定得非常精確的。

  當大海平靜後,會有人駕著船從大陸上來。他們在印第安島上發現的將是十具死屍和一個永遠解不開的謎。

  勞倫斯·沃格雷夫(簽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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