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阿加莎·克里斯蒂 > 大偵探十二奇案 | 上頁 下頁
二四


  施瓦茲先生懷著天真友好的心情想使車廂那邊那位高個子的灰發紳士加入聊天,可是後者只從夾鼻眼鏡上方冷冷地瞪他一眼,接著看他那本書。

  施瓦茲先生又向那位深色頭髮的女士提出交換一下座位——他解釋說,她在這邊可以更好地觀賞景致。

  鬧不清她是否懂英語。反正,她只搖搖頭,把腦袋更緊地縮在大衣的毛皮領子裡。

  施瓦茲先生對波洛輕聲說:

  「一看見一個女人獨自旅行就總覺得沒人照管她的行李什麼的很不合適。一個女人出門旅行,需要人們多加照應。」

  赫爾克里·波洛回想起自己在歐洲大陸遇見的某些美國婦女的情況,表示同意他的意見。

  施瓦茲先生歎口氣。他發現這個世界真是不太友好,那雙棕色眼睛富於表情地表示:大家友好相處一點肯定不會有什麼害處嘛!

  2

  在這個遠離人間或超脫世俗的地方受到一位穿著正規禮服和漆皮皮鞋的店老闆的接待,不知怎的,叫人覺得有點荒謬可笑。

  店老闆是一位高大的英俊男子。舉止莊重,總在道歉。

  離度假季節還早著呐……熱水設備有毛病……一切都幾乎還沒處於正常運轉狀態……當然,他會竭盡全力作好服務……職工到班也不全……他對這麼多位旅客突然光臨簡直有點措手不及。

  這些話都是用溫文爾雅的專業辭令說出來的,可是波洛卻在這層文雅表面的背後捕捉到一點店老闆極其強烈不安的情緒。他儘管故作輕鬆之態,卻很不自在,好像在擔心什麼事似的。

  午餐是在一間可以俯視山谷的長長的房間裡供應的。那個名叫古斯塔夫的惟一侍者業務熟練而靈巧。他竄來竄去,對客人點菜提出建議,還拿出該店可供應的酒類價目單,向客人介紹。那三個粗俗的傢伙坐在一張桌前,用法語又說又笑,聲音越來越響。

  那個老好人約瑟夫啊!——那個小戴尼絲怎麼樣啦,老兄?——還記得奧特爾那匹把咱們都坑了的劣馬嗎?

  他們興高采烈,個性鮮明——卻跟這裡的氣氛很不相稱!

  那個長著漂亮面孔的女人獨自坐在角落裡的一張桌前。她誰也不看一眼。

  後來,波洛在休息廳裡閑坐著,店老闆來到他的身邊,跟他說些悄悄話:

  「先生千萬別拿眼下蕭條的情況來判斷這家旅店的經營狀態。現在不是旺季。沒人在七月初之前到這裡來遊逛。那位夫人,先生也許注意到了吧?她每年都在這個時節來這裡一趟,因為她丈夫三年前在這裡爬山時遇險身亡。真是很悲慘。他們夫婦倆感情一向非常好。她總是選在旺季開始之前來這裡——這樣可以安靜些。這是一種憑弔舉動。那個年紀大的老先生是從維也納來的著名的卡爾·盧茲醫生。他說到這裡來是為了安靜地休息休息。」

  「這裡確實安靜得很,」赫爾克里·波洛說,「可那邊幾位先生呢?」他指的是三個粗魯的人,「你認為他們也是來尋求安靜的嗎?」

  店老闆聳聳肩,兩眼流露出焦慮的神情。他含含糊糊地說:

  「哦,旅客嘛,總希望找點新的體驗……這個高度——就是提供一種新鮮感覺啦。」

  波洛心想,這裡可並沒給人一種非常舒適的感覺。他意識到自己心律過速。一句兒歌忽然愚蠢地縈回在他腦際:「高居人間上方,像個空中茶盤。」

  施瓦茲來到休息廳,一看到波洛,眼睛就亮了,立刻走到他的面前。

  「我剛才在跟那位醫生聊天。他的英語說得馬馬虎虎。他是個猶太人——納粹把他從奧地利趕了出來。嘿,我料想那幫傢伙簡直是瘋了!我猜想盧茲醫生是個大人物——神經學專家——心理分析學家——那類行當。」

  他又把視線轉移到那個高個子女人,後者正在眺望窗外殘忍無情的山谷景色。他壓低聲音說:「我從侍者口中了得知了她的姓名。她是格朗迪埃夫人,丈夫是在前幾年登山時摔死的。她就是為了這個原因到這裡來憑弔的。我有那麼點感覺,咱們該想點辦法——讓她節哀,別過分悲傷。您覺得怎樣?」

  赫爾克里·波洛說:「換了我是你,絕不會去管這種事!」

  但是,施瓦茲先生卻不知疲倦地要表示一下友好態度。

  波洛看見他的前奏曲,又看見他遭到冷淡無情的回絕。他們倆在燈光的襯托下映出了側影,一起站了片刻。那個女人比施瓦茲略高點兒,腦袋朝後仰著,表情冰冷而嚴峻。

  他沒聽到他說什麼,可是施瓦茲回來時卻顯得狼狽不堪。

  「什麼也沒幹成。」他若有所思地說:「我總覺得我們大夥兒聚到了一塊兒,互相沒有理由不友好相處。您同意嗎,先生?要知道,我還不知道您的尊姓大名呢。」

  「我姓波洛,」波洛說,又補上一句,「是在裡昂做絲綢生意的。」

  「我給您一張我的名片,波洛先生,今後您如果有機會去噴泉鎮,肯定會受到歡迎。」

  波洛接過名片,用手拍拍自己的上衣口袋,喃喃地說:「真不巧,我身上沒帶著名片……」

  那天夜裡,波洛在睡覺前又仔細閱讀一遍勒曼泰那封信,然後把它仔細折好,放回皮夾子裡。他一邊上床睡覺,一邊想到:

  「怪事兒——我納悶這是不是……」

  3

  侍者古斯塔夫送進早餐——咖啡和麵包圈,並為溫裡溫吞的咖啡道歉。

  「先生一定理解在這樣的高度,咖啡沒法給煮得滾燙。它老早就到了沸點。」

  波洛喃喃道:「人必須堅忍地面對大自然變幻莫測的現象。」

  古斯塔夫輕聲說:「先生是個哲學家。」

  他走向門口,卻又沒出門,而是將頭朝門外匆匆瞥一眼,又把門關上,回到波洛床前,說道:「赫爾克里·波洛先生,我是警察局的德魯埃警督。」

  「哦,」波洛說,「我已經覺察到了這一點。」

  德魯埃壓低嗓音說:「波洛先生,發生了一件挺嚴重的事。纜索出了意外事故。」

  「意外事故?」波洛坐起來,「什麼樣的意外事故?」

  「倒是沒人受傷,是在夜裡發生的。可能是自然災害造成的——一次雪崩卷下了大量的礫石。不過也可能是人為的破壞,現在還不知道。不過無論如何也得用好幾天的時間才能修復使用,目前我們跟外界徹底隔絕而困在這兒了!離旺季還早著呐,雪還挺厚,根本不可能跟下面山谷取得聯繫啦。」

  赫爾克里·波洛在床上坐起來,輕聲說:「這可太有意思了。」

  探長點點頭。「是啊,」他說,「這說明我們那位專員的情報是正確的。馬拉舍在這裡有個約會,想方設法讓這次約會不受干擾。」

  赫爾克里·波洛不耐煩地說:「但是這未免太離奇了!」

  「我同意,」德魯埃警督舉起雙手說,「這事違反常情——可就是發生了。馬拉舍這個傢伙是個離奇人物!」他點點頭,說,「我個人認為他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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