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阿加莎·克里斯蒂 > 第三個女郎 | 上頁 下頁 | |
五四 | |
|
|
一個人對一個女人竟然知道得如此微薄,的確是相當荒唐的事。一個如此利落的女人,戴了假髮,容貌美好,十分明理,且能感到憤怒。不錯,當她發現那名孔雀青年闖入她的家中晃蕩時,她表現了相當的憤怒。而且她的表現相當尖銳且明確,那麼那名青年——也又是怎麼了呢?不再受歡迎了?然而她發現了他之後,的確是很憤怒的。可是,這也是很自然的事呀。任何作母親的也不會為女兒選這麼一個青年—— 白羅的思路又觸了礁,他氣極敗壞地猛搖頭。瑪麗·芮斯德立克並不是諾瑪的母親啊。她該不致為了女兒一樁不適當、不快樂的婚事,或是跟一個不體面的青年生了個私生子東窗事發而感到焦慮憂心吧!瑪麗對諾瑪到底有何等的感覺?至少,自表面看來,她是個很煩人的女孩子——挑了一個顯然是安德魯·芮斯德立克憂慮與煩惱根源的男朋友。但是除了這一點,對一個顯然蓄意要毒死她的繼女,她到底是怎麼個感覺與想法呢? 自態度上看來,她似乎是個很識大體的人。她要把諾瑪遷出家外,自己避開險境;也與丈夫合作將過去發生的家醜給遮蓋起來。諾瑪雖然每個週末都回家露露面,但是此後她的生活將會以倫敦為中心。即使他們將來找到新家搬了過去,看樣子也不至於會請諾瑪與他們同住。這年頭,多半的年輕女郎都不跟父母同住。因此,這個問題該早已解決了。只是,對白羅說來,誰給瑪麗·芮斯德立克下毒的問題,卻根本沒有任何的答案。芮斯德立克本人相信是他女兒幹的—— 但是白羅卻懷疑…… 他心中在盤算蘇妮亞那女郎的可能性。她在那宅子裡到底是幹什麼的?她為什麼去的?不錯,羅德立克爵士不能片刻沒有她的照顧——或許她根本沒有返回自己國家的心意?很可能她打的純然是結婚的主意——像羅德立克爵士這種年紀的老頭子跟年輕貌美的女郎結婚,是每個星期都有的事。從世俗的眼光來衡量,蘇妮亞這麼作是很有收穫的事。穩定的社會地位,寡居之後又可得到一筆可觀的收入——難道說她另有全然不同的目的嗎?她去國家植物園難道將羅德立克爵士遺失的文件夾在那本書裡頭了嗎? 瑪麗·芮斯德立克是否對她起了疑心呢——懷疑她的行動,她的忠誠,以及她休假之日去哪裡又去會誰了呢?是不是蘇妮亞下了那種藥量很少,不會引起疑心,而累積起來之後也頂多引起腸胃炎的毒藥呢? 他決定暫且將克洛斯海吉斯宅子裡這家的情況放置一邊。他象諾瑪一樣,來到了倫敦,開始推敲分租一幢公寓樓房的三名女郎。 克勞蒂亞·瑞希·何蘭、法蘭西絲·賈莉與諾瑪·芮斯德立克。克勞蒂亞·瑞希·何蘭是個著名國會議員的女兒,闊綽、能幹、訓練有素,頗具風姿的第一流女秘書。法蘭西絲·賈莉,一個鄉間代書的女兒,擅長藝術,曾在戲劇學校短期進修過,然後上史勒德女子學院,又中途輟學,偶爾替藝術委員會工作,目前受雇於一家畫廊,收入不錯,精於藝術,有不少不修邊幅的朋友。她認識大衛·貝克這名青年,但表面看來兩人並不熱絡。她或許會愛上他嗎?白羅認為,他這型青年通常是父母、一般社會階層與警察所不喜歡的人。他怎麼會對家世很好的女孩子們有這麼大的吸引力,實在是白羅很費解的事。但是我們又不能不承認這的確是事實。他本人對大衛的看法如何呢? 一個長得挺漂亮的年輕人,帶些厚顏且吊兒郎當的味道,他首次看見他是在克洛斯海吉斯住宅的樓上,大概是替諾瑪辦點事(也說不定是自己去探查什麼的,誰曉得?)。第二次遇上他的時候是給他搭便車那次。一個蠻有性格的青年,予人的印象是很能勝任他所想做的事。然而,很清晰地,他確有令人不滿的一面。白羅拿起手邊的一張資料,看了看。雖然算不上罪行,卻有些不良記錄。在修車廠詐欺過小錢,搗亂打架,搗毀東西,也曾兩次緩刑。這種事如今已蔚為風氣。在白羅的分類下都算不得邪惡。他曾是個很有前途的畫家,卻半途而廢。他這種人從不作固定工作的。他愛慕虛榮、自豪,一隻愛上自己外貌的孔雀。除此之外,他還有什麼呢?白羅心裡在琢磨。 他伸出一隻手臂拿起一張紙,上頭草寫了諾瑪與大衛那天在餐室裡談話的內容大綱——當然也只是奧立佛太太所能記得的一些事。她能記住多少呢?白羅在想。他頗表懷疑地搖了搖頭。沒法子知道奧立佛太太的想像力在什麼節骨眼兒會冒了出來!這年輕人是否關愛諾瑪·真地要跟她結婚?她對他的感情是不容置疑的。他曾提議要跟她結婚。諾瑪自己手頭有錢嗎?她父親固然有錢,但那又是另一回事。白羅氣惱地歎了一聲。他忘了查詢故世的芮斯德立克夫人的遺囑內容,他翻了翻一些資料文件,還好,高畢先生並未疏漏此類不可少的需要。顯然,芮斯德立克夫人生前受到她丈夫很好的供養,她每年自己大約有一千英鎊的收入。她將一切所有都留給了女兒。不過據白羅看,也沒有達到足以構成婚姻動機的數額。身為獨生女,她或許在父親故世時繼承一大筆財產,不過這仍是未知數。如果她父親不喜歡她所嫁的對象,可能根本不會留給她多少錢。 那麼可以認定大衛是真愛她的,因為他願意娶她。然而——白羅又搖起頭來了。這大約是他第五次搖頭了。這一切事實都湊不攏,沒法子合成一個令人滿意的模式。他想起了芮斯德立克辦公桌上的那張開好的支票,顯然是用來打發這名青年,而這名青年又是很願意接受賄賂的!但這又與實情不相符合。這張支票確切是開給大衛·貝克的,而且面額非常巨大,簡直可說是大得驚人。這筆數額可以令任何品行不良的貧窮青年動心。但是他卻在這張支票開出的前一天向她提出了婚事的建議。當然,這可能是全盤計劃中的第一招棋——為了抬高價錢而將的一軍。白羅記起芮斯德立克坐在那裡的神情,嘴唇狠狠地緊閉著。他必定深愛自己的女兒,才甘心出如此龐大的代價;他也一定害怕女兒本身可能早下定了決心要嫁給這年輕人了。 他的思考自芮斯德立克轉到了克勞蒂亞。克勞蒂亞與安德魯·芮斯德立克,是不是機緣,純然是機緣的安排,她當了他的女秘書呢?他們之間可能會有銜接的。他在考慮克勞蒂亞。三個女郎合住一所公寓,是克勞蒂亞·何蘭的公寓,是她先租下來,後來先與一個已經認識的女郎分租,然後才與另一個,也就是第三個女郎合租。第三個女郎,白羅在想。是了,總要回到這第三個女郎。到頭來總離不了她。他也不能不再回到她身上。考慮到各種模式時,總會繞回到她身上,諾瑪·芮斯德立克。 那個在他吃早飯的時候前來向他請教的女郎,他曾在一家餐室的桌臺上交談過的那個女郎,那時,她剛與所愛的男朋友吃了一盤烤豆。(他發覺,他好象每次遇見她都是在進食的時候!)他對她有什麼想法?首先,該看看別人對她有什麼樣的看法?芮斯德立克疼愛她,為她萬分的焦慮,萬分的恐懼。他不僅懷疑,而且顯然已經確認她想毒害他新近婚娶的夫人。他也曾找過醫生請教過她女兒的狀況。白羅自己非常想與那位醫師談談,但是他相信也不會有什麼結果。醫生們是很吝嗇的,除了極端可信賴的人如病人的父母之外,通常是不願將病人的資料洩漏給他人的。不過,白羅可以輕易地想像那位醫師會怎麼說。白羅想,那位醫師一定是很謹慎的,作醫師的本該如此。他可能轉彎抹角,支支吾吾地談一些治療之道。他雖然不會直接強調精神與心理方面的症狀,但至少暗示過的。事實上,那位醫生私下必定確認諾瑪患有這類病症。但是他必定也很瞭解歇斯底里型的女孩子,這些女孩子往往做出來的事情未必真是心理病態的結果,而只是一種脾氣、嫉妒、情緒或狂奮的發作而已。那醫生本人不一定是心理分析或精神病科的醫生,卻可能只是位內科醫生,他不會作自己不敢肯定的診斷,卻可能謹慎地作了些建議。譬如,先讓她找份工作——在倫敦的工作,然後再帶她去接受專科醫師的治療? |
|
|
|
學達書庫(xuoda.com) | |
上一頁 回目錄 回首頁 下一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