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阿加莎·克里斯蒂 > 諜海 | 上頁 下頁


  葛蘭特說:「你在報上看到第五縱隊的消息罷?你可以知道這個名詞是什麼意思。無論如何,你總可以瞭解一些粗枝大葉的情形。」

  唐密低聲說:「就是內部的敵人。」

  「一點兒也不錯。畢賜福啊,這次大戰是在樂觀的氣氛中開始的。啊,我所指的,並不是那些真正知道敵人厲害的那些人。因為那些人深深的知道敵人的工作效率多高,空軍的實力多強,決心多大,作戰計劃多周密,各部門的配合多麼協調。其實,我們始終明瞭我們所遭遇的是什麼樣的敵人。我所指的是一般的人,也就是那種心腸好,可是頭腦糊塗的民主人士。他們都是一腦門子如意算盤。他們相信德國是會崩潰的,他們以為德國國內將起革命,他們以為德國的武器都是鉛制的,同時,他們的兵士都是營養不足,要是想進軍的話,一開拔就會跌倒。他們所相信的都是這一套。這就是所謂:如意算盤。

  「不過,這次大戰並不是那樣的。這次戰爭一開始就不樂觀,以後每況愈下。不過,弟兄們都是好的。無論是軍艦上、飛機上、或戰壕裡的弟兄們,都英勇非凡。但是,我們的管理不好,而且缺乏充足的準備——這也許是我們本性上的缺點。我們並不需要戰爭。我們並沒有認真的考慮到作戰問題,並且,我們並不善於準備戰爭。

  「最慘痛的經驗現在已經過去,我們已經改正我們的錯誤,我們已慢慢的將適當的人選佈置到適當的崗位。我們漸漸懂得如何作戰了。同時,我們是能打勝的,這一點,切不可認錯。不過,只要我們不一開始就敗北才行。打敗仗這種危險,並不是由外而來的——不是德國轟炸機的威力造成的,不是由於德國奪取中立國,因而占了進攻優勢的關係——而是我們內部的敵人所造成的。我們的危險,就是古代特洛伊城的危機——就是我們城牆以內的木馬。你要高興的話,可以稱他為第五縱隊。這個敵人就在這裡,就在我們中間。有男的,也有女的,有的居高位,有的是無名小卒。但是,他們都是真正相信納粹的教條,並且都希望以那種嚴厲的、有效率的教條,來替代我們民主政府的糊塗而又隨便的『自由』」。

  葛蘭特向前欠欠身,仍然用同樣不動感情的聲調說:「但是,我們並不知道他們是誰……」

  唐密說:「但是,一定——」

  葛蘭特略帶不耐煩的神氣說:「啊,那些小鬼,我們是能夠捉得到的,而且是蠻容易的。但是,問題在其他的間諜。關於這些人我們知道一些。我們知道至少有兩個在海軍總部任高職,有一個是G將軍參謀本部的要員。在空軍方面,至少有兩三個;並且至少有兩個偽充我們情報部的人員。他們洞悉我們內閣的秘密。我們由最近發生的幾件事上,可以知道,一定是如此的。情報的洩露——是由高級官員方面出的毛病,由此,我們就可以明白了。」

  唐密那張和悅的面孔露出為難之色,他無可奈何的說:「可是,我對你們又有何幫助呢?我又不認識他們。」

  葛蘭特點點頭。

  「正是如此。你不認識他——而且他們也不認識你。」

  他停頓片刻,好使他的話深入對方的心裡,然後接著說:「他們這些高階層的人,對我們十之八九都很熟悉,所以情報絕不可能逃過他們的耳目。我已經黔驢技窮了。我去請教易山頓,他現在已經脫離情報部了,而且還在生病,但是,他的頭腦,我以為是得未曾有的。他便想到你。你已經有將近二十年沒有在情報部服務了,那麼,你的名字已經與情報部毫無關連。你的面孔,也是沒人認識的。你說怎麼樣?願意擔任嗎?」

  唐密大喜,笑得嘴都合不攏來,因此,他的臉幾乎裂成兩半了。

  「願意擔任嗎?當然願意。不過,我實在不明白我可以幫什麼忙。我只是個票友身份的情報員而已。」

  「畢賜福啊,我們所需要的,正是票友身份的情報員。在這方面,我們職業情報員已經遭遇到障礙。我們要請你代替我們最好的一個同事的職務,他是我們過去最優秀的情報員,恐怕像他那樣的人,以後再也沒有了。」

  唐密以疑問的眼光望著他。葛蘭特點了點頭。

  「是的。他上星期二在聖布利吉特醫院去世,是一輛貨車軋死的。抬到醫院以後,只活了幾小時。表面上是意外死亡,但是,事實不是如此。」

  唐密慢慢的說:「哦。」

  葛蘭特鎮靜地說:「所以我們以為法庫華一定是在執行任務,他一定是發現了敵人的秘密。他並不是死於車禍。根據這一點,我可以斷定。」

  唐密的神情表示一種疑問。

  葛蘭特接著說:「很不幸,我們對於他究竟發現了些什麼,幾乎毫無所知。他一直都在很有條理的,按照一個線索又一個線索從事調查。可是,都沒有結果。」

  葛蘭特停頓片刻,再接著說:「法庫華一直昏迷不醒,到臨死以前的幾分鐘,他才清醒一些,想說話,但是說不清。他只說這麼幾個字:『NorM SongSusie(N或M,歌,蘇茜)』

  唐密說:「這似乎不大明白。」

  葛蘭特笑笑。

  「比你所想的還好些。你知道嗎,『N或M』這個名詞,我們以前也聽說過,所指的是兩個重要的,極受德國政府信任的德國間諜。我們在別的國家和他們遭遇過,關於他們的詳情知道一些。他們的任務是負責在外國組織第五縱隊,並擔任該國與德國之間的情報聯絡。我們知道N是男的,M是女的。關於這兩個人,我們所知道的只是:他們是希特勒最信任的情報人員。我們在一封密碼信上翻出一些資料。在大戰剛開始的時候,有過這樣的話:『建議N或M負責英國方面。全權——』」

  「哦。那麼,法庫華——」

  「據我所知,他必定是在追蹤其中之一。不幸得很,我們不知道究竟是那一個。」『歌,蘇茜』聽起來好像很神秘。不過法庫華的法語發音不高明,我們在他的衣袋裡找到一張到利漢頓的來回票,頗能提供一些線索。利漢頓是在南海岸的一個地方——是一個新興的,像波茅斯或托基一樣的都市,那裡有很多旅館和賓館,其中的一個叫Sans Souci(就是『逍遙』的意思——譯者注)——」

  唐密說:「Song Susie——Sans Souci,我明白了。」

  葛蘭特說:「真的?」

  「你的意思是——」唐密說。「要我到那裡——嗯——到處探訪一下。」

  「就是這個意思。」

  唐密又笑容滿面了。

  「這件事有點兒空洞,是不是?」他問。「甚至於找誰,我也不知道。」

  「我也不能告訴你,我也不知道。全看你的啦。」

  唐密歎了一口氣,聳聳肩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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