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阿加莎·克里斯蒂 > 東方快車謀殺案 | 上頁 下頁
六二


  接著,他又慢條斯理地說:

  「在一個現象,始終引起我的注意,那就是我很難把整個謀殺歸罪於車上的某一個人,以用歸結於相當奇怪的巧合,即,那些在我印象中很難湊到一起的人,竟然互相作證,證明對方作案時不在現場。於是,麥克昆先生和阿巴思諾特上校互相提供了作案時對方不在場的證據──而這兩個人看起來,根本不象早就是互相認識的。同樣的情況,還有英國男傭人和意大利人;瑞典女人和英國姑娘。由此我對自己說:『這是異乎尋常的──他們不會都有嫌疑的!』」

  「於是,先生們,我的心忽然亮堂了,他們都是有嫌疑的。因為,這麼多與阿姆斯特朗家有關係的人,同乘一趟車旅行,這種巧合非但不合乎情理,而且也是不可能的。這不是偶然的,而是精心策劃的。我記得阿巴思諾特上校說的,有關陪審團的一句話。一個陪審團由十二個人組成的──車上有十二位旅客──雷切特被戳了十二刀。於是,一直使我困惑的疑團──一夥不尋常的人,在一年中旅行的淡季,同乘伊斯坦布爾──加來車旅行──得到了解釋。」

  「雷切特逃脫了美國的判決。毫無疑問,他是有罪的。我隱約看到了一個自己任命的十二人的陪審團,他們宣判了雷切特的死刑,然而,由於情況緊急,被迫擔任了行刑隊的角色。根據這一假想,整個案子就豁然明朗了。」

  「我把它看作一個完美的拼花藝術,各人都扮演他[或她]所分配到的角色。一切都安排的十分巧妙。任何可能受到懷疑的人,都會有一個或幾個人站出來替他作證。並把事情攪亂。哈特曼的證詞,在懷疑兇手是外來人,而又證實不了作案時機時,是必要的。這樣,伊斯坦布爾──加來車廂的乘客就沒有危險了。所有證詞的每個細節都是事先設計好的。整個設計就象一個安排得非常巧妙的拼花玩具。每加一片新的,就對破案增添了一分困難。正如我朋友鮑克先生說那樣,這個案子就一支幻想曲一樣,簡直不可能!這正好是他們所指望的。」

  「有人會問,這個結論可以解釋一切嗎?我說,可以。傷痕的性質──每一刀都是由不同的人戳的。偽造的恐嚇信──因為是假的,寫出來只是為了作個證據。[毫無疑問,一定有真的信,用來警告雷切特注意自己的命運,當然,已經被麥克昆燒毀了,並用其他的信調了包。]然後,是哈特曼說的,被雷切特叫去的故事,這當然是徹頭徹尾的謊言──以及對對那個神秘人物的描述:小個子,黑臉膛,說話象女人的男人。這樣描述很恰當,因為,它不會牽連到任何一個真正的列車員,而且,同樣可能是一個男人或是女人。」

  「用刀刺,這個主意,最初看來是古怪的。然而,經過一番思考以後,就會感到一切都是十分符合實際情況的。匕首是每個人──無論強壯還是體弱的──都會使用的武器,而且不會弄出聲音。我猜想,儘管我可能是錯誤的,十二個人都輪流通過哈伯德太太的包房,走進熄燈的雷切特的包房──戳了他一刀!他們決不會知道,究竟哪一刀實際殺死了他。」

  「那最後一封信,雷切特可能已在枕頭上發現的那封,現在已經被人小心地燒毀了。假如,有關阿姆斯特朗案件的線索一條也沒留下,那麼,就絕對沒有理由懷疑車上的任何一個旅客了。於是,就可認為是外來人幹的,接著,就產生了一個所謂的『小個子,黑臉膛,說話象女人的男人』,車上的一個或更多的旅客都出來證明看見過這個人,而且還看到他在布羅特下了車。」

  「我不很確切地知道,當這些陰謀者發現這一部分計劃,由於列車事故而不可能實施時,他們打算怎麼辦。我想像,他們匆忙商量了一下,決定立即下手。這樣的話,一個或許所有的旅客必然會受到懷疑,但對這一可能性,他們早就預料到了,而且已經有所準備。唯一的補救方法是只需要把事情攪得更加亂七八糟。於是,在死者的房裡故意留下了兩條所謂的線索──這第一是阿巴思諾特上校受到牽連[證明他不在場的證據最足,而且他與阿姆斯特朗家的關係也最難證實];第二,就是那塊手帕,使得德雷哥米洛夫公爵夫人有了嫌疑,而她的社會地位,她的孱弱的身體,以及她的女傭人和列車員的作證,就不致使她處於不利的地位。為了更進一步地把事情搞亂,他們又捏造了一個身穿鮮紅色睡衣的神秘女人,企圖轉移人們的視線,分散人們的注意力。我要再次為這個女人的存見作證。當時,有人在我房門上用力敲了一下,我從床上跳起來,朝門外望去──看到一個穿鮮紅色睡衣的人在遠處消失了。他們謹慎地選擇了列車員、德貝漢小姐和麥克昆三人為她作證。當我在餐車與人交談時,有個人,我想,一定是個富有幽默感的人,竟然關切地把那件鮮紅色的睡衣放在我的箱子的最上層。這件睡衣原先是從哪裡來的,我可不知道。我懷疑這是安德烈伯爵夫人的,因為,她的行李裡只有一件雪仿綢的長睡衣。這件衣服做得美觀精緻,不象睡衣,倒像是茶服。」

  「麥克昆第一個獲悉,那封如此小心燒毀的信,竟然還有一點沒燒完,而且正好留有阿姆斯特朗這個字。他肯定馬上去和其他人取得聯繫。恰恰是這個時候,安德烈伯爵夫人的地位才變得危險起來。她的丈夫立即採取措施,塗改護照。這是他們的第二次不幸。」

  「他們統一口徑,完全否定和阿姆斯特朗家有任何關係。他們知道,我不可能馬上獲得真情;他們相信,除非我懷疑到一個特殊人物,我是不可能找到案子的癥結的。」「現在,還有一點值得我們思考。假如我對末案的推論是正確的──我相信,一定是正確的──列車員顯然也參與了這一陰謀。但是,果真如此的話,兇手是十三個,而不是十二個。跟往常的慣例──『這麼多人中,有一個人是有罪的。』是不一樣的,我面臨的問題是,這十三個人中,只有一個是無罪的。這個人誰呢?」

  「我得出一個非常奇怪的結論,即,沒有參與謀殺的人,一定是被認為最有可能去殺人的人。我指的是安德烈伯爵夫人。我對她丈夫的急切和心情印象很深,他以名譽擔保,莊嚴地向我發誓,那天晚上,他的妻子從來沒有離開過她的包房。我也就確定,安德烈伯爵代他的妻子,可以這麼說,戳了雷切特一刀。」

  「假如是這樣的話,皮埃爾·米歇爾肯定是十二人中的一個。然而,怎麼解釋他們的同謀關係呢?他是一個正派人。多年以前,他就被公司雇用了──並不是那種接受賄賂,幫助謀殺的人。再者,皮埃爾·米歇爾必定和阿姆斯特朗案件有牽連。可這看起來,似乎是非常不可能的。於是,我記起來,那個死了的保姆是個法國姑娘。假如這位不幸的姑娘是皮埃爾·米歇爾的女兒。這樣,一切都可得到解釋了,這也可用來解釋,謀殺的地段是怎麼選擇的。還有誰,在這齣戲中所扮演的不是那麼清楚呢?我把阿巴思諾特上校當作阿姆斯特朗家的朋友。他們可能一起渡過整個戰時。女傭人,希爾德加德·施密特,我能推測出她在阿姆斯特朗家的地位,也許我過於性急,但我本能地覺得,她是個稱職的廚娘。我給她設了個圈套──她上當了。我說,我知道她是個好廚娘。她回答說:『是的。所有的女主人都這樣說。』然而,假如你被雇用作女傭人,你的主人將很少有機會知道,你是否是個稱職的廚娘。」

  「下面,再來談談哈特曼,他看起來,似乎肯定不是阿姆斯特朗家裡的人。我只能知道,他曾經和法國姑娘戀愛過。我說到外國女人的媚人之處。他的眼淚忽然奪眶而出,他卻假裝被白雪弄得眼睛發花了。」

  「最後,剩下哈伯德太太。哈伯德太太,情允許我說,在這齣戲中,扮演了一個最重要的角色。由於住在雷切特的隔壁,她的嫌疑是最大的。理所當然,她不可能求助於任何作案時不在場的藉口。若要扮演她所飾的角色──一個完全逼真的,略微可笑的美國慈母──非要一個藝術家不行。然而,確有一個藝術家與阿姆斯特朗家有關係──阿姆斯特朗的太太的母親──琳達·阿登,一個女演員……」

  他停住了。

  於是,哈伯德太太開了口,她的聲音柔和,深沉,完全不象她在旅行中的聲音。

  「我總是設想,我扮演的是喜劇角色。」

  她繼續往下說,還是那麼柔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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