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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紅圈會(6)


  聽見這句話,我們都轉過身去。只見門道上站著一個很美麗的高個子女人——布盧姆斯伯利的神秘房客。她慢慢走上前來,臉色蒼白,神情非常憂鬱,直瞪著兩眼,驚恐的目光注視著地上的那個黑色軀體。

  「你們把他殺死啦!「她喃喃地說,「啊,我的上帝,你們把他殺死啦!「接著,我聽見她突然深深地倒吸了一口氣,跳了起來,發出歡樂的叫聲。她在房間裡轉著圈跳舞,拍著手,黑眼睛裡顯露出又驚又喜的神色,嘴裡湧出了成百句優美的意大利語的感歎詞句。這樣一個女人見到這樣一番情景之後竟然如此歡欣若狂,這是何等可怕而令人驚奇啊。她突然停下來,用一種詢問的眼光看著我們。

  「而你們!你們是警察吧?你們殺死了奎賽佩·喬吉阿諾,對嗎?」

  「我們是警察,夫人。」

  她向房間裡四周的暗處掃了一眼。

  「那麼,根納羅呢?「她問道。「他是我的丈夫。根納羅·盧卡。我是伊米麗亞·盧卡。我們兩個都是從紐約來的。根納羅在哪兒?剛才是他在這個窗口叫我來的,我趕快跑來了。」

  「叫你來的是我,「福爾摩斯說。

  「你!你怎麼可能?」

  「你的密碼並不難懂,夫人。歡迎你的光臨。我知道,我只要閃出'Vieni』①的信號,你就一定會來的。「

  ①意大利語「來吧「。——譯者注

  這位美貌的意大利女人惶恐地看著我的同伴。

  「我不明白,你怎麼知道這些的,「她說,「奎賽佩·喬吉阿諾——他是怎麼——「她停頓了一下,然後臉上突然露出驕傲和喜悅的神色。「我現在明白了!我的根納羅呀!我的了不起的、漂亮的根納羅,是他保護我沒有受到傷害,是他。他用他強有力的手殺死了這個魔鬼!啊,根納羅,你真好!有哪一個女人能配得上這樣的男子。」

  「唔,盧卡太太,「深感沒趣的葛萊森說著,一隻手拉住這位女士的衣袖,毫無感情,就好象她是諾丁希爾的女流氓似的,「你是誰,你是幹什麼的,我都不很清楚;不過根據你說的,情況已經很清楚了,我們要你到廳裡去一趟。」

  「等一等,葛萊森,「福爾摩斯說,「我倒覺得,這位女士可能正象我們急於瞭解情況一樣地急於要把情況告訴我們。夫人,你知道,躺在我們面前的這個人是你丈夫殺死的,為了這個,你丈夫會被逮捕審判的呀!你說的情況可以作證詞。但是,如果你認為他作出此事不是出於犯法的動機,是出於他想要查明情況的動機,那麼,你幫他的最好的辦法就是把全部經過告訴我們。」

  「既然喬吉阿諾死了,我們就不怕什麼了,「這位女士說,

  「他是個妖魔鬼怪。世界上沒有哪個法官會為我丈夫殺死了這樣一個人而懲辦我丈夫的。」

  「既然是這樣,「福爾摩斯說道,「我建議把房門鎖起來,讓這一切都照原樣擺著。我們和這位女士一起到她的房間去。等我們聽完了她要對我們說的一切之後,再作打算。」

  半個鐘頭之後,我們四個人已在盧卡太太那間小小的起居室裡坐下來,聽她講述那些奇怪的兇險事件。事件的結尾,我們碰巧已經目睹了。她的英語說得很快而流利,但不很正規。為清楚起見,我只好作些語法修改。

  「我出生在那不勒斯附近的坡西利坡,「她說,「我是首席法官奧古斯托·巴雷裡的女兒。我父親曾經在當地做過議員。根納羅在我父親手下做事。我愛上了他。別的女人也一定會愛他的。他沒有錢也沒有地位——他什麼也沒有,只有美貌、力量和活力——所以我父親不准我們結婚。我們一起跑了,在巴裡結了婚。變賣了首飾,用這筆錢我們到了美國。這是四年前的事。從那以後,我們一直住在紐約。

  「開頭,我們運氣很好。根納羅幫助了一位意大利先生——他在一個叫鮑厄裡的地方把這位先生從幾個暴徒中救了出來,這樣就交了一個有勢力的朋友。這位先生叫梯托·卡斯塔洛蒂。他是卡斯塔洛蒂-贊姆巴大公司的主要合辦人。這家公司是紐約的主要水果進口商。贊姆巴先生有病,我們新結識的朋友卡斯塔洛蒂掌管公司的大權。公司雇用了三百多名職工。他在公司裡給我丈夫找了個工作,而且叫他主管一個門市部,在各方面對我丈夫都很好。卡斯塔洛蒂先生是個單身漢,我相信,他覺得根納羅好象是他的兒子,我和我丈夫敬愛他,好象把他看作我們的父親。我們在布魯克林買了一幢小房子,我們的整個前途看來都有了保障。這時候,忽然出現了烏雲,很快就佈滿了我們的天空。

  「有一天晚上,根納羅下班回來,帶來一個同鄉,叫喬吉阿諾,也是從坡西利坡來的。這個人身材高大,你們可以驗證,因為屍體你們已經見到了。他不但塊頭大,一切都怪,叫人害怕。他的聲音在我們的小房屋裡象打雷。談話的時候,屋裡沒有足夠的地方可以讓他揮動巨大的手臂。他的思想、情緒都是強烈而奇怪的,他說起話來很有勁,簡直就是在吼叫,別人只能坐著乖乖地聽他滔滔不絕地說。他的眼睛一看著你,你就得聽他擺佈。他是個可怕的怪人。感謝上帝,他已經死啦!

  「他一次又一次到我家來。可是我知道,根納羅見到他並不比我見到他更高興些。我那可憐的丈夫坐著,臉色發白,沒精打采地聽我們客人的談話。他談的都是對政治和社會問題所發表的無休無止的胡言亂語。根納羅一言不發,我哩,我是瞭解他的。我從他臉上看得出某一種我以前不曾見過的表情。起初,我以為是討厭。後來,我慢慢明白了,不僅僅是討厭,是懼怕——一種深沉的、隱蔽的、畏縮的懼怕。那天晚上——就是我看出他恐懼的那個晚上——我抱著他,以他對我的愛懇求他告訴我,以他什麼事都不瞞著我的感情懇求他告訴我,為什麼這個大個子竟能把他弄得這樣黴頭黴腦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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