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顯貴的主顧(7)


  "好得很——實在好得很!"他終於開腔了,「你是說你有六個一套。奇怪的是我居然沒有耳聞過這樣卓絕的珍品。我知道在英國只有一個能配上它,但那絕不會到市場上的。如不見怪,巴頓醫生,敢問你是怎麼得到它的呢?""那個關係不大吧?"我以一種我所能做出的最無所謂的口氣說道。"反正你看得出它是真品,而價錢方面,我聽專家的。""這太神秘了,"他的烏黑大眼睛裡閃著懷疑。"在這樣的珍貴物平方面做交易,我當然想知道它所有的具體情況。它確實是真貨,對這一點我毫不懷疑。不過——我必須估計到一切可能的情況——要是事後證明你沒權出賣它可怎麼辦呢?""我保證不會有這種事。""這自然又引出另一個問題,就是你的保證究竟有什麼價值。""我的信用銀行對此負責。""那自然。但這筆交易還是令我覺得太稀奇古怪了。""成不成交悉從尊便,"我滿不在乎地說,「我首先考慮你,是因為我知道你是有名的鑒賞家,但我在別處也不會有成交困難的。""誰告訴你我是鑒賞家的?""我知道你在這方面寫過一本著述。""你讀過那本書嗎?""沒有。""好傢伙,這可叫我越來越摸不著頭腦了!你自稱是一個鑒賞家和罕見珍品的收藏家,而你卻不願費事去查閱一下唯一能告訴你自己的珍評價值的著作,這你怎麼解釋呢?""我是一個忙人,我是開業醫生。""這是答非所問。一個人要是真有癖好,他總會找時間鑽研的,不管他有什麼別的業務。而你在信裡說你是鑒賞家。""我就是鑒賞家。""我能不能問你幾個問題來試試你?我不得不對你實說,醫生——如果你真是醫生的話——情況越來越可疑了。請問,你知道聖武天皇以及他和奈良附近的正倉院的關係嗎?怎麼,你感到茫然嗎?那麼請你講一講北魏在陶瓷史上的地位。"我裝做發怒地跳了起來。

  "先生,這太過分了,"我說,「我來這裡是給你面子,而不是當小孩子被你考試的。我的陶瓷知識也許僅次於你,但我不能回答如此無禮的提問。"他瞪著我。他眼中的慵懶全然不見了。他的目光突然鋒利起來,兇殘的嘴唇之間閃現出牙齒。

  "你搞的什麼名堂?你是奸細。你是福爾摩斯的探子。你是在愚弄我。聽說這傢伙正在咽氣,於是他就派奸細來摸我的底。你私自闖進了我的住宅。好哇!你進來容易,出去難!"他從椅子上跳起來,我退了一步準備他沖上來,因為他已勃然大怒。也許他一開頭就懷疑我了,也許是提問使我露了馬腳,總之不可能再其他是明擺著的了。他把手伸到一個小抽屜裡去瘋狂地亂翻著。這時,有點什麼動靜傳到他的耳朵裡,他站在那裡側耳傾聽著。

  "好哇!"他喊道,「好哇!"他一下子竄進身後那間小屋。

  我一個箭步跳到門口。那景象是我一輩子也不會忘的。通往花園的大窗敞開著,在窗前,福爾摩斯象鬼影一般地站著,他頭上裹著血跡斑斑的繃帶,臉色煞白。一轉眼他已不見,我聽見了他身子擦過樹葉的聲音。宅子的主人大吼一聲也沖到窗口。

  說時遲那時快,我看得分明,突然有一隻手臂——一隻女人的手臂——從樹叢中伸出一揚。與此同時,只聽男爵發出一聲可怕的慘叫——這一叫聲將永遠留在我的記憶中。他兩手緊捂住臉滿屋亂跑,頭在牆壁上砰砰亂撞。接著他倒在地毯上亂滾亂翻,一聲聲的尖叫在屋內迴響。

  "水!看在上帝的面上,拿水來啊!"他叫著。

  我從茶几上抄起一個水瓶朝他奔去。這時男管家和幾個男僕也趕來了。當我跪下一條腿把受傷者的臉轉向燈光時,有一個僕人昏了過去。硫酸已經腐蝕了整個面孔,從耳朵和下巴往下滴著。一隻眼已經蒙上白翳,另一隻紅腫起來。幾分鐘以前我還在讚賞的五官,如今已象一幅美妙的油畫被畫家用粗海綿抹亂。它們已模糊、變色、失去人形、異常可怖。

  我簡短地解釋了一下剛才發生的投灑硫酸的情況。有幾個僕人爬上窗口,有的已經沖到草地上去,但是天色已黑,又下起雨來。受傷人在嗥叫之餘痛駡著那個灑硫酸的復仇者。

  "她就是那個女魔溫德!"他大叫著,「這個魔鬼,她跑不了!跑不了!我的天哪,疼死我了"我用油敷了他的臉,給他包紮,打了一針嗎啡。在這場災禍面前,他對我的懷疑全然消釋了,他緊緊拉著我的手,仿佛我能有力量把他那死魚般的眼睛救轉過來似的。要不是我想其他那咎由自取的罪惡一生,我也許會對這樣的美貌被毀之事灑下同情之淚的。而此時我對他那發燙的手心感到的是厭惡,所以當他的家庭醫生和會診專家前來接替我的時候,我感到松了一口氣。另外還來了一個警察巡官,我把自己的真實名片遞給了他。不這樣做不僅是愚蠢的,而且也沒有用,因為蘇格蘭場對我的面貌幾乎和對福爾摩斯同樣熟悉。然後我就離開了這座陰森可怕的住宅。不到一小時我就到達了貝克街。

  福爾摩斯正坐在日常坐的安樂椅中,面色蒼白、筋疲力荊不僅是由於他的傷情,就連他那鋼鐵般的神經也被今晚的事件震驚了,他悚然地聽我敘述男爵的變形。

  "這就是罪惡的代價,華生,純粹是罪惡的代價!"他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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