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江戶川亂步 > 在黑暗中蠕動 | 上頁 下頁 | |
六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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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許她在更衣室中脫衣服時就已將那心中的羞恥感一併脫掉了。也許是浴室中特有的開放式氛圍讓她放肆起來。看起來女人只有在浴室裡,才會將羞恥徹底置於腦後。那些平時被男人的指尖稍稍碰到便會容顏大變的女人,在浴室裡,即便其赤裸的背部被年輕的搓澡人擺弄也會不動聲色。去年也是在這裡,該老闆曾告知三郎過女人的另一面。 「的確,女人真是不要臉啊!」 看著蝶那巨大的身軀搖動著消失在旁邊灰泥製成的蒸汽浴中,三郎稍稍感到一點吃驚。障礙物消失後,三郎的視角頓時變得開闊起來。在灰色牆壁與浴盆的背景下,一片白茫茫的空氣中,展現出該老闆肥碩、半裸的體態。 「剛開始時蠻難受的吧,忍耐兩三分鐘便可將全身熱透。」 他晃動著那油光發亮的笑臉,向灰泥蒸汽浴中的蝶說著。 5 此時三郎的眼中,橫躺著一具似乎是棉花作成的巨人般的身軀。這就是被肥皂泡覆蓋著的蝶的身體。因為距離太近,三郎只能看見其三分之一。但憑著自己去年的體驗,他可以充分想像到對面將會展現一副奇妙景象。 從蒸汽浴中出來的蝶,依照那怪老闆的要求,平躺在那巨大的菜板檯子上。搓澡人用沾滿肥皂泡的浴球搓動起來。當充分起泡後,便開始用那兩隻肥手施展起獨特的按摩術來。 三郎的眼前,十根肥手指就像龐大的蜘蛛一樣亂爬著,而那滿是肥皂泡的大山也無聲地蠕動著,像水枕一樣蠕動著。在蝶身軀的對面,搓澡人那件T恤下的啤酒肚艱難地起伏著,依稀可聞呼哧呼哧的劇烈喘息聲。他為了在搓澡時消除客人的尷尬,仍然不間斷地說著話。從剛進土耳其浴室的驚訝、土耳其人的奇特風俗直至倫敦、巴黎的所見所聞,侃侃而談,滔滔不絕。偶爾也會不經意地說道:「不好意思,夫人。我想您在學生時代肯定很喜歡運動。能擁有這麼一副緊繃綢的身體,感覺一定不錯吧?真是健康的身體啊!而且皮膚光滑細膩。啊,對不起,我還從未見過如此光豔美麗的身體。」 而蝶就像死人一樣沉默著,將自己的身體任由對方擺佈,一言不發。也許她對這個五十開外的肥男人根本不感興趣,只是沉浸在按摩的快感中。也許搓澡人善於調節客人的心緒,使其心情放鬆,無拘無束起來。 「請稍微側向那邊。」「請俯過身。」蝶無聲地按照要求轉動著身體。正因為如此,三郎眼前那雪白的小山,展現出各種各樣的曲線與陰影,上下左右地起伏波動著。 有時背部彎成弓狀,腹部的皮膚就像橡膠球般褶皺著。對面可看到那老闆通紅的大臉。他正用力抓住蝶的肩和腳脖子往後拽。有時蝶仰臥著,那老闆將其豐滿的兩條大腿重疊在腹部,呈現出一副殘疾人的奇妙情景。他這是將蝶的腳脖子向其額頭方向推壓。也許是不能窺其全身的緣故,三郎覺得這個眼前無聲蠕動著的大肉毬果真就是蝶嗎?非但如此,他甚至感到那不是人的身體,而是某種白花花、軟綿綿的奇特生物。 經過一番激烈運動,搓澡人充血的雙手擰起一個小桶,將溫泉水嘩嘩啦啦地沒到蝶的身上。頓時,那身上僅存的斑斑點點的肥皂泡如河流中的冰雪融化一般被沖得一乾二淨。那處子般血色極旺的腹部及臀部光彩熠熠的展露出來。 不久,蝶那美矣美侖的身軀便被一條大浴巾包裹起來,其上那十根蜘蛛般肥大的手指又爬動起來,而三郎眼中的巨大肉體又如橡膠水枕一樣,奇妙地抖動起來。 6 除了像野崎三郎這樣的好事者,S溫泉並不被外人所熟知。坐完那並不舒適的簡易火車,還要在漫長的山路上顛簸一番,這對於半是遊山玩水的溫泉療養而言並不合適。不僅如此,那一帶對於喜好熱鬧的女人孩子而言過於冷清、偏僻。放眼望去,群山環繞的幽暗谷地上,只有這孤零零,與四周氛圍極不協調的稻山賓館。而且附近也沒有村莊,僅有幾間土氣的零售店,空蕩蕩的稻山賓館的副樓以及稍遠處的樵夫小屋。如果一個人來此旅行,恐怕一晚也忍受不了這份孤寂和無聊。 但對於逃避某個不知名的恐怖跟蹤者的蝶以及深愛著蝶的三郎而言,沒有比這一帶更為安全的地方了。而且,在稻山賓館的浴室中,還有能滿足他們怪僻的奇特設施,同時這裡還有與他們同屬一類的怪老闆。三郎覺得如果果在這裡是完全可以忍受的。而蝶,雖沒有問她,但可以看得出來她已經充分領受到了那個土耳其浴的魅力。就這樣,他們在溫泉賓館的愉快生活日復一日地持續著。房間裡呆膩了就去浴室,浴室中呆膩了,兩人就一起到附近的森林中逛一逛。 可另一方面,自從來到稻山賓館後,三郎總感到一種不安。連他自己也弄不明白那到底是怎樣的不安。只是感到一絲淡淡的涼意。他終日沉浸在蝶的愛撫之中,還在土耳其浴室中貪婪地追求著那種怪異的快感。即使這樣他還是覺得心裡空蕩蕩的,有一種冷風吹進心中的異樣孤寂。恐怕上次在走廊鏡中目睹到的那張可怕的女人臉是使他產生這種心境的一個原因。但不單單這個原因。 說到鏡中的那張臉,事後三郎也曾詢問過那個身材矮小的服務員及老闆,該旅館內是否有女病人療養。得到的回答卻是除了蝶之外,現在沒有任何女人。真讓人百思不得其解。那真的僅是幽暗鏡中的幻影嗎?三郎總覺得那不會僅僅是幻影,而且更讓人起疑的是當其詢問該事時,老闆所表現出的神態很異常。當三郎向他詳盡地描繪完鏡中那張臉的模樣後,那怪老闆故作鎮靜卻又有點按捺不住地對三郎解釋那可能是別的物體的影像,或者恐怕是看花眼了。 儘管覺得該事可疑,但過了兩三天后,這不愉快的回憶逐漸變得淡薄。然而,那無法言明的不安卻依舊殘留在三郎的腦海裡。他本來希望與蝶盡情戲耍以便早日忘卻這種不安,可這幽靈般的恐懼卻死死地糾纏著他,揮之不去。另外隨著時間的推移,蝶也不知為何開始顯現出心事重重的樣子。 「怎麼搞的?你到底害怕什麼?望望這寧靜的山野。那裡會有什麼事發生嗎?會有什麼可怕的人出現嗎?」 即便如此責駡自己,他與蝶還是對那不明原因的不安束手無策。 在他們來到該賓館後的某一天,兩人洗完下午澡後,想在陽光和煦、晴空萬里的日子裡去後山散散步,便一同走出了賓館的大門。蝶說要買些水果帶進山裡,一個人跑向那破破爛爛的零售店,而三郎一個人揮動著手杖,沿著山間小路,慢悠悠地朝著森林踱去。小道的一邊是矮草叢生的平緩山脈,一邊是繁茂的雜草,其下是深不見底的山谷。從谷底傳來清脆悅耳的鳥鳴聲,其中夾雜著水流拍打岩石的聲響。三郎用手杖敲擊著路邊那無名的花草,時不時掉過身,察看蝶是否已經跟上來。不知不覺中已走到森林的入口處。 就在那時,身後傳來蝶那草鞋發出的啪嗒啪嗒聲,聽上去有點雜亂。三郎不由地回頭瞧了一下。怎麼回事,只見臉色蒼白如紙的蝶,大口大口地喘著氣,求救般地奔了過來。 「喂,怎麼了?」 三郎不禁大聲叫了起來。而蝶卻像周圍有人一般,壓低嗓門說道:「快、快!」邊說邊拽著他的袖子跑。 「怎麼了?」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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