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江戶川亂步 > 幽靈塔 | 上頁 下頁


  美女沉靜地回答。

  「那你為什麼要研究時鐘的轉動方法?」

  「不是說沒有人知道怎麼轉動它嗎?所以我就想試一試,再把轉動的方法教給這房子的主人。」

  更不可思議了。一個年紀輕輕的小女子竟然在研究幽靈塔報時鐘的轉動方法,而且居然成功地讓這個十幾年來都無人能轉動的大鐘又走了起來。

  「那麼可以教教我嗎?」

  我請求她,腦子裡開始幻想著和這美女並肩鑽進機械室。

  「可你不是這房子的主人,我只想講給主人聽。」

  「是嗎?那正好,我舅舅已買下了這棟房子,我本人今天就是來看房子的,所以你教給我就等於教給了房子的主人。」

  說話的時候,我有些得意。

  「是這樣啊。我不太清楚,失禮了。不過我想最好還是直接對您的舅舅講。」

  她的態度還挺固執。

  「是嗎?那舅舅肯定會高興的。那什麼時候我給您引薦一下,見見我舅舅。」

  「嗯,那就有勞你了。」

  她一點也不客氣,馬上就答應下來。

  「恕我直言,請問你與這所房子有什麼關係嗎?」

  「不,沒關係。」

  她的表情變得有些生硬,冷淡地回答我。仿佛是不太願意再多講,無論我再怎麼追問下去。

  「我還有事,告辭了。」

  她平靜地向我道別,沒等我挽留就起身離去。她的一舉一動出人意料,讓人難以捉摸。不過她越是難以捉摸,反而更攪得我心緒不平。

  我不由得起身去追她,走下昏暗的樓梯,又來到屋子外面,只見她頭也不回地朝村子方向走去了。她好像有很明確的目的地,我當然跟了上去。

  從幽靈塔往村子方向走一段路,有一條小岔路。沿著岔路走下去,來到了一個小山丘前。山丘上樹叢茂密,在林中隱隱約約可以看到很多石碑,這裡是村子的共同墓地。

  美女登上了山丘。咦,她到這種奇怪的地方來幹什麼?我正納悶,她卻已消失在林立的石碑中。

  我也爬上山丘,悄悄躲在她身後。

  只見那神秘的女子在一塊小墓碑前俯下身子,全心祭拜墓主人。她的樣子非常真誠和悲痛,看來事情絕非一般,她和這墳墓的主人肯定有很深的緣分。

  我悄然來到一旁,側身探頭去瞧墓碑上的文字。墓主的戒名①可以不看,但俗名要看清楚。在戒名旁邊是一行小字,刻得很工整:

  ①日本人相信人死後成佛,所以每個人死後都起一個戒名。

  「俗名和田銀子大正元年八月三日歿享年22歲。」

  看清之後我松了口氣,我原來還以為這是個男人的墳墓,有些嫉妒呢。

  然而,接下來的一瞬間我卻猛然知道墓主人是誰了。

  和田銀子原來是她,就是那個6年前親手殺害鐵婆的養女的名字。

  是我的舅舅兒玉丈太郎讓我記住了這個女人的名字。當時舅舅是長崎地方法院的院長,和田銀子殺人被捕之後,舅舅親自審理此案,判她無期徒刑。3年以後,據說她在監獄中病死了。

  想到這些,我很奇怪,眼前的女子到底和墓穴中的殺人犯有什麼關係,她為什麼要在墓前跪拜,還如此動情?神秘女子的「謎」,更加撲朔迷離了。

  我不想再躲下去了。對於這樣一個參拜殺人犯之墓的女子,還有什麼顧忌的呢?我從藏身的樹後面走出來,突然向她發問:

  「你是這女人的朋友嗎?」

  神秘女子吃了一驚,轉身面朝我。我的問話有些唐突,但她卻沒有顯露出生氣的樣子,只是平靜地答道:

  「不,不是我的朋友。」

  更讓我疑惑了。要不是她的眼神如此冷靜,要不是她的面容如此理智,我甚至要把她認作是個美麗的女瘋子了。但是,她並非精神不正常,要是精神不正常,怎麼會有魅力攪得我心緒難以平靜。

  「那你為什麼要到這個人的墳前來?」

  我的問話有些冒失,她可能對我連續的追問感到不太高興,低聲用嚴肅的語調回答:

  「我想總有一天你會知道原因的。」

  我無言以答,無意間看到了她的手。已經是四月天了,可她手上還戴著手套。那是一副深灰色的薄絹長手套,不太顯眼,也並不怎麼給人以熱的感覺,反而更讓她那超群的姿色增添了一份優雅。儘管如此,春天的和服和這副手套還是不太諧調。

  尤其是她左手上的那只手套,更莫名其妙地勾起我的好奇心。在手腕的位置,繡著一朵薔薇花,而右手手套上卻沒有。我的腦際忽然隱隱冒出一個疑問,難道她想用手套掩蓋什麼?而且,隨著交往的加深,這個疑問也越來越強烈。

  就在我心頭猶疑之時,神秘女子這次連招呼也沒打,就要走。我慌忙叫住她:

  「對不起,剛才你不是說要教我舅舅怎樣轉動時鐘嗎?請問您貴姓?」

  話脫口而出,我卻發現她的眼神好像在訓斥我的無禮,我趕緊解釋說:

  「啊,真是大失禮了,忘了作自我介紹,我叫北川光雄,我的舅舅叫兒玉丈太郎。」

  「是那位當過法院院長的先生啊,我聽說過他。我叫野末秋子。」

  我一下就把這個清爽的名字深深地記在了腦海中。

  「還要打攪您一下,請問您住在哪裡?」

  「那……請原諒我不能告訴您。不過,今天我住在花屋旅館。」

  一聽見「花屋」兩個字,我的心頭一陣竊喜。

  「啊,是嗎?那太巧了,我也住在那裡,我們一起走吧。」

  她好像並不太願意接受我的提議,但也看不出有什麼特別為難的情緒,臉上的表情就像打磨過的鋼鐵一樣鎮靜。但是,如果我沒觀察錯的話,在她冰冷鋼鐵的內心卻燃燒著一團烈火,一國足以燃盡一切的熊熊大火。為了掩飾胸中那團火焰,她一直在竭盡全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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