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江戶川亂步 > 人豹 | 上頁 下頁 | |
七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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怪人還沒有充分拿出力氣,只不過像貓戲弄老鼠一樣戲弄著對手,但對柔弱的弘子來說,這是一場奄奄一息的奮戰。 每次互相抓住,每次被推倒,每次來回滾動,衣服和內衣都被撕破,現在連遮身的也已經所剩無幾了。 她一點也沒有發出聲來。是因為意識到即使哭喊也無濟於事呢,還是因為由於恐怖和疲勞,乾燥的喉嚨已經連發出聲音的力氣都沒有了? 由於這騷動,籠子中的豹不會不受到刺激。野獸在發出可怕的吼聲的同時站了起來,開始在籠中左右奔跑,並且兩個人的格鬥越是激烈,它就越異常地興奮起來。那副撲向並攀上籠子鐵條的狂態之兇猛,從血紅地張開的嘴中迸發出的咆哮之可怕,著實令人毛骨悚然! 弘子的白皙的肉體幾次被恩田推倒或是自己逃著摔倒在地面上,但最後偶然倒在了豹籠子的門前。 她緊緊抓著那門的鐵條,掙扎著想支起身子,但她的白皙的手突然擱到了門鉤上。儘管是在極度的激情之際,但她理解這門鉤意味著什麼。一弘子突然回過頭來,兩眼瞪著作好架勢又想撲過來的恩田。通紅通紅的佈滿血絲的眼睛、腫起來的鼻翅兒,像鯽魚一樣張開的嘴唇、鐵青的現出死相的臉。她用這張臉嘻嘻地笑著。 神穀一下子明白了這笑的意思,情不自禁地閉上了眼睛。啊,最後的時刻終於來了!一切都完結的時刻來了! 傳來了哢嚓一聲異樣的聲音。 神穀不禁打了一個寒戰,即使不想看也不能不看。再次睜開眼睛,只見箱子的門已經被打開。原來弘子打開了門鉤。 只見籠子裡已經連豹的影子都沒有。在另一邊的土地屋子裡,黃色與黑色纏成了一團。原來是豹撲向了它的主人思田。 從怪人思田嘴裡「哇——」地迸發出悲痛的叫聲,就連他也被這突然襲擊驚呆了。但他也是長著人樣的野獸,並沒有懼怕真的豹,就是敵不過也拼死鬥爭。這是一場非常可怕的野獸與野獸的決鬥。 黃色的豹、黑色的恩田、白色的弘子,此刻在神穀的眼前,這三個動物描繪著非常可怕的巴字圖案:忽而互相抓著,忽而互相撞著;忽而跳起來,忽而倒下去;忽而來回滾著,忽而又瘋狂地躍起,他被這目不暇接的色彩的交錯弄得頭腦木麻,眼睛昏花,已經連感到恐怖的力氣都沒有了。 互相咬著的紅嘴,啊,他們互相咬著!連恩田都張著裂到耳邊的大嘴,露出白齒,互相咬著。那懷疑是磷的火焰在燃燒的四隻炯炯發光的眼睛在昏暗中飛來飛去,瘋狂的咆哮震撼著屋子四壁。 但恩田怎麼也不是真正猛獸的敵手,他被漸漸地、漸漸地逼向屋子角落。猛獸的犀利的爪子抓破了恩田的西服,牢牢地透入了他的肩頭。恩田將渾身力氣使在兩條胳膊上,支著豹的顎,但這力量也開始減弱。猛獸的饑欲飲血的牙齒步步逼向對方的喉嚨。 如果再保持一分鐘,怪人恩田一定不是這世上的人了,神穀和弘子的仇敵一定滅亡了,而且也能防範日後那樣轟動社會、那樣使人流血的大危害于未然了吧。 但是,不知是幸還是不幸,不,不,非常不幸的是,恩田的命在死前一步被阻住了。在最後的一瞬間出現了救星。 屏息凝視著的神穀的鼓膜裡突然傳來異樣的衝擊,覺得眼前的光景搖晃了一下。……是槍聲。原來有人為救恩田向豹子開了一槍。 在升起的白煙下,兇猛的豹伸直四肢,翻滾了一下、兩下、三下,終於長長地伸著,不動彈了。 僅僅留住一條命的恩田癱了下來,連馬上起來的力氣都沒有。 這時,剛才將神谷關進這密室的白髮白須的老頭——恩田的父親,一手拿著槍,慢騰騰地出現在神穀的縫隙的視線中。救兒子之危的是他的父親。 「是誰打開了籠子?不會是你吧。是那個女孩嗎?」 他目光銳利,一面瞪著趴倒在籠子前的弘子的半露的身體,一面問道。 「是的,是那傢伙。那傢伙打開了籠子,想讓豹吃我。」 恩田痛苦地喘著氣,惡狠狠地嚷道。 「哦,是嗎?這樣看來,這女孩是你的敵人呀!不,更是這匹寶貴的豹的敵人!我擊斃它的時候,不知道有多悲痛,不知道有多捨不得啊!」 老人邊說邊蹲在豹的屍體前,忍受不住悲哀似的一面撫摸著它的背,一面久久地默哀著。過了一會兒,突然站起來用激烈的語調說道: 「好!我不再阻撓你了,你可以痛痛快快地幹。為我的可愛的豹報仇!你想怎麼幹就怎麼幹吧!」 說完,就這樣從視界中消失了。 怪屋的妖火 神穀已經力氣殆盡,但他的眼睛沒有能離開木板的節孔。好像在恐嚇媳婦的婆婆的臉上粘了一張面容可怕的女鬼的臉,他的臉緊貼著板牆不離。 怪人恩田不久恢復了精神,一面舔著舌頭一面站了起來。黑糊糊的臉歪扭著,浮現著令人打戰的笑容,他恐怕是在為他能公然對這可憐的餌食進行報復而感到高興。 但見弘子,啊,不知是幸還是不幸,她還沒有不省人事,而用心底裡忍受不住恐懼的眼神凝視著恩田。 怪物兩眼熊熊燃起磷光,露著牙齒,步步向她逼來。 啊!在隨後的半個小時中間,神穀看到什麼,聽到什麼了呢?!這是地獄中的地獄。所有可怕的東西,所有醜陋的東西,所有的色彩,所有的動作,所有的音響使他的腦髓變得癡呆,使他的眼睛變瞎,使他的耳朵變聾了。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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