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江戶川亂步 > 暗室 | 上頁 下頁


  「你,你要幹什麼?」

  男爵蒼白憔悴的眼和大曾根充滿殺意的惡魔的眼在對視著,仿佛要互相看容對方的心。

  「哼哼哼哼,男爵閣下,你可真夠天真的。你是不是以為我被你奪走了女人就一點不在乎,還和你保持友情呢?我是那種窩囊廢嗎?還談什麼友情!我每天晚上都悔恨得咬牙切齒,一直在等待報仇的時機。男爵閣下,你懂了嗎?而你還蒙在鼓裡,還給了我意想不到的遺囑。還說『我把財產送給你,請無論如何愛護我老婆』。這就是你對我說的,對我這個要殺你的人說的。哈哈哈哈。」

  「惡魔!你這個惡魔!」

  男爵即使想逃跑也沒有氣力跑,他只有掙扎著用發自內心的帶血的聲音咒駡對方。

  「嗯,我的確是個惡魔。請你千萬不要忘記這個仇恨。我甚至乞求惡魔大王讓我成為一個這個世界上最壞的惡魔。你叫我惡魔,我很高興。不過,你放心,我一定會好好愛你老婆的。哈哈哈哈。怎麼樣?男爵,和這個世界告別吧!」

  部在搖動著,隨著槍口吐出的白煙,男爵穿著襯衣的胸部出現一個黑洞。黑洞迅速擴大,接著黑洞又變成一朵很大的牡丹花。這時,被害者的身體一動不動地軟軟地躺在了船底上。

  秋天的陽光燦爛四射,今天的天空依然景萬里無雲。在一個接一個的波浪中,小船在輕輕地搖擺著。無垠的大海晴朗而溫暖。

  在這無垠的大海中央,小得像一粒罌粟籽似的小船上載著兩個人。一個是連殺兩人的兇犯,面帶冷笑的大曾根五郎,一個是滿身是血的被害人有明男爵。在潮水的作用下。小船像什麼都沒有發生似的胡遠處的陸地靜靜地漂去。

  殺害幼子

  長話短說。轉眼五年過去了。大正三年暮春的某一天,在鏡倉有明男爵的宅內又發生了一件慘禍。

  在男爵家森林般的庭院的一角,有一個被蔥郁的樹林環抱著的水池。水池旁邊的大樹上懸掛著一個吊床。一個春意融融的午後,母親和兩個孩子在嬉戲著。

  兩個可愛的身穿西裝的男孩子在搖盪著的角床上嬉戲。大點的孩子五歲,小點的兩歲。站在旁邊推搖吊床的是他們的母親。母親年輕漂亮,年紀有二十四五歲。她身著便裝,柬發隨便,肌膚白皙,身材苗條。她前面是如鏡的池水,背後是微暗的樹林,越發襯托出了她如畫的美貌。

  可能讀者已經猜到了,這位年輕漂亮的母親就是有明京子,是五年前有明男爵託付給大曾根五郎的那個不可思議的遺囑的接受者。吊床上大點的孩子名叫友之助,是已故有明男爵的遺腹子,小一點的是京子和大曾根五郎再婚後的孩子。

  五年前,傳來宮古丸沉沒,船上乘客全部遇難的噩耗半個月之後,大曾根五郎突然出現在極度孤獨和悲傷的京子面前。他煞有介事地向京子介紹了遇難的經過。

  他告訴京子說,管家久留須左門在大船沉沒時失蹤,有明男爵病死在漂流的小船中。在當時那種情況下,沒辦法只好進行水葬。不知是福是禍,我一個人活了下來。後來被鹿兒島沿岸的魚船搭救,這才好不容易回到了這裡。

  他拿出已故男爵的遺囑,要求和京子結婚則是一個月之後的事了。

  毫無疑問,京子謝絕了他的請求。她無從知道大曾根是那樣一個惡魔,反而很尊敬這個已故丈夫最親密的朋友,而且感到他是自己的依靠。雖說丈夫有遺囑,但她無論如何也沒有心情立即再婚。不僅如此,還有影響她再婚的其它重大理由。

  那就是,當時京子正懷著已故丈夫的遺腹子。發覺懷孕時,已故男爵已出發去中國南部旅行,而且男爵也不知道她懷孕。如果生了繼承人,那麼情況就截然不同了。京子想都沒想過作為男爵家的人再婚。

  然而,大曾根一點也不灰心。

  「等到生下繼承人之後,你名義上取消有明家族的戶籍不就行了嗎。而實際上並無任何變化,我們可以共同管理財產,撫育幼小的繼承人。只有這樣才符合已故有朋友定的遺願。你既沒有有實力的親戚,也沒有靠得住的僕人。你孤零零一個人,有信心順利地撫育好這個寶貴的遺腹子嗎?首先第一條,作本身還年輕得像個孩子似的。」

  這就是大曾根的邏輯。在這以後的三年裡,一邊是大曾根執著的求婚。一邊是京子考慮到貞節而猶豫不決,雙方始終沒有個結果。但是對於柔弱的京子而言,這已經達到極限了。

  考慮到年幼的愛子友之助的將來,考慮到那些黑心的親戚朋友為了奪取她們家的財產而對她的迫害,而且也出於對大曾根執著關愛的深深感激之情,京子慢慢地按照已故丈夫的遺囑接受了大曾根的愛。接下來出生的就是今年兩歲的大曾根龍次。

  剛結婚時,大曾報假裝老實熱情,但時間一長,逐漸暴露出他的本性。從和大曾根的不經意的交談以及他的舉動中,京子總感到他有一種獸性。這常常使她感到不寒而慄。

  而更讓她放心不下的是,年幼的龍次性情狂暴得世間少有:牙齒剛長出來就經常奶媽媽的乳頭咬得鮮血直流;特別喜歡把捉到的各種蟲子撕成碎塊,拿著露出腸子的蟲子屍體給人看,並且高興得咯咯大笑。那情景連大人看了都感到可怕。

  莫非這孩子的殘忍是從他父親那裡繼承來的?聯想到過去一些事情,感到有這種可能性。一想到這些京子就感到心驚肉跳。

  「媽媽!您瞧阿龍!」

  友之助突然的叫喊聲和狗劇烈的慘叫聲,使沉思中的京子嚇了一跳。

  她吃驚地朝吊床望去。首先看到的是流淌著的鮮血。

  吊床裡放著一隻供兩個孩子玩耍的剛出生的小狗。剛滿兩周歲的龍次撇著滿是口水的嘴,抓住巴掌大的小狗,用小小的手指頭在剜它的眼睛。他滿手是血卻天真地咯咯大笑。

  「哎呀,你在幹什麼!快住手!」

  京子猛地掰開龍次的手,一手抱起笑個不停的龍次,一手拿起受傷的小狗,往上房跑去。因為,必須趕快給龍次洗手,還要給小狗包紮。

  從密密的樹林那邊傳來京子呼喊保姆彌生的叫聲。

  寂靜的樹蔭下的吊床上只剩下五歲的友之助。

  受到流血場面驚嚇的友之助,一時間呆坐在那裡一句話也說不出來。因為怎麼也等不來媽媽和弟弟,他感到有點寂寞,於是想自個從吊床上下來。

  幼小的身子好不容易爬出了吊床,但腳卻夠不到地面。正當他在那裡掙扎時,剛巧從樹林子那邊傳來了腳步聲。

  「噢,兒子,你一個人在幹什麼呢?」

  說著話走過來的不是別人,正是大曾根五郎。

  他外出回來,順路從後門進來路過此處。透過樹林看見只有友之助一個人,忽然心生一念,於是就來到了水池邊。他沒穿大衣,漂亮的黑色西服上衣,配以條形西褲,頭戴呢子禮帽,手拿藤條拐杖。

  「兒子,要從吊床上下來嗎?好好,爸爸來幫你。」

  說著他輕輕地抱起友之助,一步一步前水池邊走去。

  也許孩子有什麼預感,有些不安地指著上房說:

  「爸爸,往那邊走。」

  雖然友之助叫大曾根爸爸,但他一點也不親近這個新爸爸。

  「好好,去那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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