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霍桑探案集 > 珠項圈 | 上頁 下頁 | |
一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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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可疑的足音 是的,當偵探的人,危險是工作上當然的報酬。驚疑和恐怖,更可算是家常便飯。我自從和霍桑合作以來,所經歷的驚變危險,正不知多多少少。譬如我在「黑地牢」一案中,我曾親身被綁,後來又不幸中了一槍,在當時我固然感受到一時的緊張,但事過境遷,便也淡然忘懷。這就因偵探的生活,本來和驚險為綠,種瓜得瓜,自然也無所怨懟。可是我這一次的奇怪的經歷,卻是一個例外,此刻我執筆記述,還覺得牙癢癢的,餘怒未消。 當我從我的岳家高家裡出來的時候,精神上真感到十分愉快,再也想不到就在這十分鐘內。我會遭遇到這一種可怪可恨而又使人無所措施的經歷。 這一天是我岳母的六十誕辰,在理我的妻子佩芹本應一塊兒去祝壽,偏偏不巧,佩芹傷了風發起熱來,躺在床上不能出門,我只得一個人去祝壽。這晚上賀客盈門,黃河路上汽車包車排列得水泄不通。我尋思我岳母的壽辰,如果移早在兩三年前,也許不會得如此熱鬧,原來佩芹的哥哥佩賢,自從德國陸軍大學畢業以後,便回國來參加革命工作。因著在戰事上努力的結果,擢升旅長之職。因此,這天的賀客之中,軍政兩界的長官,竟占了大半。但是這壽筵席上,最引人注目而受人讚美的,並不是少年得意的佩賢,卻是那佩賢最小的妹妹佩芬。伊今年已十九歲了,正在江蘇大學一年級裡。伊的年齡雖已算不得怎樣小,但那種天真的稚氣,卻還沒有脫盡。伊的面貌也不在我的佩芹之下,白馥馥的面頰,不施胭脂,天然紅潤。一雙剪波的慧目,嫵媚中含著天真的活潑。這晚上,伊穿的一件淺紫色軟綢的袒領西服,那紫綢四緣,還繡著許多細散的白色花,乃是國華織綢廠裡的最新出品。足上一雙銀色的舞鞋,也是國產的上品。伊的玉琢似的雙臂和粉頸,完全露著,襯著那一條寶光燦爛的珍珠項圈,越顯得華豔不凡。那晚上的女賓,固然一大半是珠圍翠繞,月眸皓齒,都有著動人的丰姿,可是誰也比不上佩芬的秀韻出塵。 伊既是眾賓們的視線的鵠的,卻偏偏廝纏我。一回兒強我作舞,一會兒又摭拾了幾句莎士比亞戲曲裡的難句,呶呶地叫我解釋。在伊原是天真爛漫,毫無顧忌,但在我的地位說來,為避免一般人的誤解起見,卻不能不矜持些兒。可是那時我也沒法脫身,因此我反覺得有些窘促不安。後來直到坐席的當兒,我方才自由了些。 我本想略坐一坐,就告辭回去。因為佩芹的熱度怎樣,著實使我焦心。不料我加入的一席,都是些酒國的健將,我雖抱著堅守不戰主義,可是我的陣線不堅,終於被他們攻破。於是經過了幾個通關,我的酒量已過了限度。我因著歷次的經驗,再不願踏進醉鄉裡去,便想到力敵不如智勝,就一溜煙的悄悄逃席而出。 這天晚上,月明星稀,溫暖的南風,吹在臉上,很有些蘇散的作用。當我出門的時候,既然出於逃席。自然不曾正式告別,佩賢也不曾送出門來。那時女席已散,但大廳上的十餘桌男賓,卻大半還在興高采烈地猜拳行令。我也曾向我的鄰席上瞧過一瞧,我的老友霍桑也早已不見。我知道他對於尋常的應酬,往往規避不到,這一次卻因著我的關係,居然親自臨祝。但他既已不待終席而先行,可見他也和我同樣的感著不耐。 我出了大門,沿黃河路的人行道上緩緩進行,經了那一陣陣的夜風,臉上的熱炙果然略略減些,但腦室中還覺得昏沉沉的。所以我決定步行回去,借此運動一下,使腦誨中的血液得以流動下降。我走到了黃河路轉角,左手轉彎。便走進了青海路。那裡排列的車馬既已完盡,行人也絕跡不見。一轉彎間,一鬧一靜,便換了一個境界。我不禁動了遙想,想到人生的命運,和人情的冷暖,也只有一轉彎的差別。假使佩賢的軍職一朝降落,那麼第二次如果再有什麼慶典,門前車馬,諒來也不會再有這樣子擁擠熱鬧了罷! 我在青海路上走過了十多家門面,我的聽覺中忽似覺得有輕微的足步聲,遠遠跟隨在我的背後。我當時還絕對想不到有危險和奇詭的遭遇。我身上穿的一身國產春呢的西裝,衣袋中也並無鉅款。並且我的褲子袋中,還帶著一支黑鋼手槍。所以萬一有什麼不識相的路卻相好,要想在我身上摸手摸腳,不一定會有便宜。這時候約交十一點半,青海路上雖然靜寂,黃河路上卻仍車輛喧闐,事實上也斷不虞什麼意外。 我一壁靜思,一壁仍緩緩進行。我的腦室中的昏沉狀態,果真已減低不少,便想著吸煙。我摸出了一支紙煙,腳步略略停了一停,擦著火柴吸煙。可是我那背後的腳聲,仿佛加緊了些、越聽越近。我可能回頭去瞧一瞧嗎?那原是很自由的。不過在那尷尬的當兒,這種回頭的舉動,卻足以示弱於人,又覺得不便。 當我的右手把火柴的殘梗丟向馬路去時,乘勢偏著頭部,向我背後的人行道上瞥了一下。我的眼角神經所報告於腦神經的,乃是一個和我身材相仿佛的穿西裝的男子。他身上穿一件灰色方格的條紋的春季外褂。下面露出栗殼色的褲子,頭上戴一頂深棕色的銅盆呢帽,兩隻手正插在外褂的袋中。這個人似正低頭進行,腳步果真很緊,和我的距離只有二三步光景。這個人的狀態,除了他的腳步故意緊促有些可疑以外,原沒有什麼特殊之點。我當然不便有什麼舉動。 不過在我的十二分鎮靜和暇豫之中,也不能不有一些兒戒心。我固然不怕路劫,卻不能不防備那些跟偵探們處於相對地位的敵手,在已往的二十年中。那些窮凶極惡和險謀叵測的罪徒,跌翻在我們手中的,已不知有多少,這班人懷怨在心,暗地裡乘機報復,也不能說不可能的。因此之孤,我的腳步故意放緩。準備讓他先走。我的右手,也不期然而然的伸進我的褲袋裡去。 二 無可理喻 正在這時,我猛覺得我的左肩膊上輕輕一拍,同時有一股香氣,直襲我的鼻管。我立即住了腳步,旋轉頭去;便和那個西裝朋友面面相對。我不認識他,也不知他有什麼用意。我正待發問,那人忽有一種出乎意外的舉動。他的右手從外褂袋中摸出一種白色的東西,向著我左手中一塞,接著便又放開腳步。急急地前進。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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