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溫迪·霍恩斯比 > 77街安魂曲 | 上頁 下頁
六一


  「介意我看一看嗎?」在她作出回答之前,他已經出了後門。

  弗羅拉聳聳肩:「什麼東西咬了他嗎?」

  「他只是精力過於旺盛。」我用手輕輕地摸著外套的花邊。她把衣服打開,放在她的大腿上,這樣我就可以看清了。這是一件非常華麗的小孩穿的衣服,絲綢做成,用珍珠繡了兩層花邊,像結婚禮服一樣。

  「它真漂亮。」我說,「是為洗禮儀式做的嗎?」

  「不是的。」她做了個十字架的手勢,「是為一個葬禮做的。就在米雪的葬禮之後,牧師問我,能不能為一個小嬰兒做點兒什麼事情。這個小嬰兒是羅賈斯先生在廢物堆裡發現的。我說我不介意,我家裡有很多的布頭,足夠做一件小孩穿的葬禮服。我想啊,即使我不能為媽媽做一件婚禮服,至少我還可以為她的孩子做一件葬服。你也會這麼想嗎?」

  「是的。」我答道。她又彎下腰幹起活來。

  「是什麼事情使你改變主意,把米雪的記錄本扔掉?」

  「我有點兒害怕。」她說,「昨天晚上我接到了一個她的某個男人打來的電話,想讓我過去,就好像我準備接管我姐姐的事業似的。這讓我想到:也許警察局應該告訴那些豬腦袋從哪裡開始著手破案。你明白我的意思嗎?」

  我點點頭:「他告訴你姓名了嗎?」

  「直到我對他說我準備掛電話了,他才告訴我的。你知道有多晚了嗎?真讓我膽戰心驚,電話鈴在半夜三更響起來。米雪和他有一些交往的時候,我見過他幾次,但那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事了。當他再次開始打電話給米雪時,我幾乎想不起他是誰了。」

  「一周以前嗎?」我問。

  她點點頭:「米雪一個勁地對他說,他們之間已無話可說了,過去的就讓它過去算了。」

  「也許她又改變了主意。」我說。

  麥克手裡捧著記錄本走進來了,本子還散發著咖啡和死花的味道。他沖我伸了伸大拇指,穿過房間朝前門走去,一邊說著:「謝謝你,弗羅拉。我會派人來保護你的。」

  她點點頭,卻並沒有抬頭看我們一眼。我看見她輕輕地擦去兩滴碩大的淚珠,就在它們將要落在她手裡雪白的布料上之前。

  「對不起。」我又喃喃地說了一聲,因為我一時不知該說什麼好。

  「米雪想要的只是一種更好的生活。」我拉動椅子把它放回去的時候,弗羅拉一把抓住了我的手,「也許她現在擁有了這樣的生活。」

  「我也希望是這樣的。」

  我們走了,留下弗羅拉一個人彎著腰在那兒縫衣服。

  回到車裡,我問麥克:「你找到了什麼東西?」

  「星期二晚上10點鐘,本子上寫著洛治威的電話號碼和市中心東部一家咖啡館的地址。米雪開著她的車出現在離那兒幾公里遠的地方。」

  「他們先做愛了嗎?」我問。

  「沒有。每一個與她做愛的人幾乎都不到她的車裡去,他們只要從她打開的窗子裡跳進去,就可以操她。」

  「也許事情發生的時候,他正吻著她。」

  「也許吧,但又有誰在意這個呢?」

  「也許這時米雪很重要。」

  「隨便你怎麼說。」他驅車從通往市中心的第一街道出口開出來,過了一段斜坡,然後把車停在了第一個停車場。我們正處在這個城市的危險地帶。安東尼·劉易斯就是在這個地方長大的。

  「現在幹什麼呢?」我問道。

  「聽你的吧。你說你已經知道了洛治威的情況,但是我還沒有搞清楚。他在哪兒呢?」

  「如果情節符合這周拍的電影,那麼他會在七十七街停車場的一輛巡邏車裡,睡著醒酒。」

  麥克打了個電話到七十七街,讓他們去檢查一下停車場。等著回電話的時候,他問我:「洛治威為什麼要追求米雪和瓊呢?」

  「因為法律並沒有規定殺人的限度。就在洛治威再次感到安全了的時候,海克特來了,開始不斷地發掘關於羅伊·弗蘭迪的事情。瓊和米雪也許那天晚上能把洛治威和弗蘭迪聯繫起來。」

  麥克從咬緊的牙齒縫裡擠出一句話:「洛治威沒有殺弗蘭迪,沒有警察會殺死弗蘭迪。」

  「你老是這麼說。」我雙手交叉著放在胸前,沒精打采地坐在座位上,眼睛無神地望著窗外。我太累了,沒有和麥克爭論的欲望,而且他也累了。我說:「我再也不想待在這個地方了。你要麼繼續開車往前走,要麼讓我去趕下一趟公共汽車。」

  他發動了汽車:「你瘋了嗎?」

  「當然沒有!」我打開車上的收音機,從那些故作多情的鄉村歌曲「我的啤酒裡有一滴眼淚」調到全國公共無線電臺上的「莫紮特專輯時段」,然後把聲音調大了。

  「你真的瘋了!」麥克大喊大叫。

  「你是想知道事情的真相,還是老老實實地待著?」

  電話鈴響了,他一把就關掉了收音機。談話加起來不超過二十個字:伯瑞·洛治威沒有被禁閉在七十七街裡。

  我們開車過了洛杉磯河上的橋——那是一條在水泥管道裡流著的黑色的小溪流——然後開進了小東京。

  「如果你想說什麼,」麥克說,「我會聽著的。」

  「好的。你可以隨時插話。如果我想把這個事件戲劇化的話,我會這麼設計的。」我斜靠著他,「1974年4月10日晚上10點半,羅伊·弗蘭迪興沖沖地出來,要去買一個裝著6個罐頭的食品盒。這時,他再次碰上了他舊日的同事伯瑞·洛治威。他們倆都醉醺醺的。洛治威看到弗蘭迪和米雪的另一個女朋友在一起。

  「如果是我寫劇本的話,我會讓洛治威打電話給瓊,告訴她弗蘭迪正和一個叫南茜的舞女鬼混,要她不要再等他。瓊從來沒有提起過這樣的電話。現實總是不能創造最好的戲劇!」

  「然後又怎樣了?」麥克問道。

  「就這樣,洛治威不敢承認自己也許就是最後看見弗蘭迪活著的那個人。他知道如果那樣他就會成為一名嫌疑犯。也許他醉得太深了,事情發生的順序記得不太清楚。我想在他看見了弗蘭迪的汽車,明白了這是怎麼回事後,他就害怕了。他在接下來的那一周裡一直醉得昏迷不醒,等到他清醒得可以把這一切說清楚時,共和軍已化為灰燼,那個共和軍的南茜·琳·帕瑞也已定罪。那個時候再說話已經太晚了。除此以外,他還從那些暴徒手中借了一筆錢,他也受不了那些繼之而來的縝密的調查。」

  「米雪為什麼不出面?」

  「兩個原因:她希望她和洛治威之間有個好結果,而且,她借了那群暴徒的錢。還記得嗎,她準備和洛治威合夥開一個俱樂部。像米雪這樣的樂觀主義者,會為了一個已經死去的人把兇手捅出去嗎?要知道,她已經很滿足為薩爾跳舞,為她的顧客們服務,不會冒險去幹什麼事的。」

  麥克露出狡黠的笑容:「這就是你所理解和想像的嗎?」

  「這就是我準備拍攝的。100分鐘長,100頁的電視腳本,每隔15分鐘加一個情節線索,以便在商業廣告後又把觀眾吸引回來。」

  他抓起我的手,吻了吻:「在你寫這部為混飯吃而粗製濫造的作品時,你有沒有想過洛治威會在哪兒被人發現?」

  「我一直在想這個問題。一開始我想他對心理平衡有一種變態的需求,這就是他為什麼要把我的車拋在那兒的原因。再一想,我覺得這個人缺乏想像力,他把血流在我的車墊子上,但想不出什麼好的解決辦法。一個身上中彈的人,會跑到哪兒去呢?」

  § 25

  我們錯過了曼徹斯特大街上的勝利旅館裡的宗教服務和晚飯。這兒的宿舍要到9點半才關門,所以在那兒付費住房的房客們要麼在樓下的娛樂室裡看電視消磨時光,要麼做一些雜事來掙付房租的錢。

  兩輛車和我們一起開了進來。當我們幾個人排成一行通過娛樂室時——四個穿制服的警察、麥克、拉斯孔和我,一大群男人擁了出來。

  「你們在找誰?」「我真的什麼也沒做,甜心。」「把那個甜甜的姑娘留下來,孩子們。」接著是一陣大笑。

  聽到最後一句話,我趕忙緊緊靠著麥克,抓住了他的胳膊。這十幾個半醉半醒、牙齒中間有縫隙的無家可歸的光棍漢可不是我想找的人。

  「今天早上我們發現洛治威不見了。」勝利旅館的局長是個花白頭髮的男人,很瘦,戴一副金絲眼鏡,說話慢慢吞吞的,「他經常護送女房客到週末市場去。我擔心他已經成了星期六晚上欲望的犧牲品。」

  「他打過電話給你嗎?」麥克問道。

  「沒有,對不起。」局長從他的鑰匙鏈裡找出一把鑰匙,然後沖我說,「你將不得不在這兒等著。嚴禁女人進入男人的宿舍。」

  「但是宿舍是空的,」我說,「所有的男人都在這兒。」

  他揚了揚手,表明這條規定不容改變:「如果有一個女人通過了我們男人睡覺的地方,就會有些什麼事情要發生的。我不能解釋清楚——也許,一股女人的香味會點燃他們心中的欲火。我只知道這樣一來,打架就不可避免了。」

  麥克看了我一眼,眼神告訴我不要再往下說了。但是如果我進入一個空空的男人宿舍就可以讓他們無限滿足的話,那麼我現在身處這個滿是男人的娛樂室裡又會發生些什麼事呢?我不想把這個道理想清楚。於是等麥克、局長和那幫穿制服的警察上樓去後,我馬上抽身往接待區裡走。一路上,大約一打左右的男人對我表示崇拜。

  我問一個使勁往我身上靠的小矮子:「如果你過了宵禁之後才回來,會發生些什麼?」

  「什麼也不會發生。」他笑起來牙齒都不露,「他們11點鐘關門。如果你那時候還不回來,你就進不來了。」

  「如果你病了或受傷了,該怎麼做?」


學達書庫(xuoda.com)
上一頁 回目錄 回首頁 下一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