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弗·福塞斯 > 戰爭猛犬 | 上頁 下頁
一六


  「詹姆斯爵士,那些樣品運來之後,像往常一樣被裝入大板條箱裡貯存起來。馬爾羅尼附上的報告預言這些岩石有含量不明的錫,由於那是一次非常小的探勘,所以我就讓一個年輕的助手去做分析。他沒有經驗,所以他假定其中含有錫,要不就什麼也不含。他做了一些相應的試驗。當樣品不能顯示含礦時,那個年輕的助手喊我過去說明了這個問題。我給他做示範,告訴他怎麼做,可結果還是和預期的相反。於是我就給他講不能被那個礦藏探勘員的意見迷了心竅,並且又給他示範了一些試驗,結果還是那樣。夜間實驗室關門了,可我在那兒待到很晚,所以,當第一批證實含礦的試驗結果出來時,我是獨自一人在那兒的。到了半夜我才瞭解到,我用的不足半磅的從河床裡取來的鵝卵石樣品裡含有少量白金。然後我就鎖上門走了。

  「第二天,我把那個年輕人支開去幹別的工作。然後我就一人繼續做試驗。總共有六百包鵝卵石和石子,重一千五百磅的岩石,三百多塊岩石是從那座山不同的地方取來的。從馬爾羅尼拍下的照片看,我能想像出那座山來。岩層所有的部分都有浸染礦,就像我在分析報告中所寫的那樣。」

  他略帶蔑視地喝幹了杯中的啤酒。

  詹姆斯·曼森連連點頭,兩眼盯著這個科學家,假裝很敬畏的樣子。

  「這叫人難以相信,」他終於說,「我知道你們科學家是喜歡保持超然的態度,不偏不倚,不過我覺得現在連你也一定很激動。那個礦能構成整個世界白金的新來源。你知道稀有金屬多久才能發生那樣的事?十年一次,也許一輩子就一次哩……」

  其實,查默斯也的確被自己的發現激動了,三個星期裡他天天干到深更半夜,把從水晶山運來的每一個口袋,每一塊岩石都分析了,可是他不願意承認他為之激動了,他反而聳聳肩膀說:「是呀,當然,這對曼森公司是十分有利可圖的。」

  「不一定。」詹姆斯·曼森平靜地說。這是第一次使查默斯感到很吃驚。

  「不一定?」這個分析科學家問,「可是,您不認為這的的確確是一筆財富?」

  「對,是一筆地下的財富。」詹姆斯爵士回答,一邊站起身,向窗戶走去。「不過,很大程度上取決於誰得到它,如果真有其人的話。你知道,它可能多年一直無法開採,或者開採了被貯備起來,這個危險是存在的。我親愛的博士,我把來龍去脈都告訴你吧。他花了三十分鐘對查默斯博士講述了來龍去脈,講了金融和政治,可是哪一方面都非這位科學家之所長。

  「你這就該明白啦,」末了他說,「如果我們馬上把這件事說出去,那麼就會奉送給俄國政府,這是可能的。」

  查默斯博士對俄國並沒有什麼特別的對立情緒,所以他聽了,微微聳了聳肩說:「我無法改變事實,詹姆斯爵士。」

  曼森一時間恐慌得猛然揚起了眉毛。

  「啊,博士,你當然是無法改變的。」他吃驚地瞥了一下手錶。「快一點了,」他大聲說,「你一定餓了,我也覺得餓了。我們去吃點兒午飯吧。」

  他本想坐勞斯萊斯汽車的,可是這天早晨恩丁從沃特福德打來了電話,並且他又從報紙經銷人那兒瞭解到查默斯定期訂閱《論壇報》的情況,所以他就選擇坐一輛普通的出租車。

  這一餐午飯其實是葡萄酒蛋糕、「帕代」、香草味煎蛋捲、紅汁燉兔肉。正如曼森猜測的那樣,查默斯不願意接受這樣的好處,不過同時他的食欲又很正常。甚至連他也無法扭轉這個簡單的自然規律,那就是一頓美餐能使人狼吞虎嚥、心滿意足和產生異常欣快的感覺,並且道德的抵抗力也減弱了。曼森還考慮到一個愛喝啤酒的人是不習慣喝比較強烈的紅酒的。於是,兩瓶「羅訥河畔」酒落肚就催出了查默斯的話題:他的工作、家庭以及對世界的看法,這些都是使曼森感興趣的。

  查默斯提到了自己的家庭和他們的新房子。就在這節骨眼上,詹姆斯·曼森爵士瞧著他,流露出恰如其分的悲哀,說記得一年以前在電視的街頭採訪節目中見過他。

  「請原諒我,」他說,「我以前並不瞭解……我是說,關於你的小女兒……可真是個悲劇呀!」

  查默斯點了點頭,兩眼凝視著桌布。他先是吞吞吐吐,後來增強了信心,就對上司說起了瑪格麗特。

  「您是不會理解的。」說到關鍵的地方他這樣說。

  「我會理解的,」詹姆斯爵士平靜地回答,「你知道我也有一個女兒,當然她大了。」

  過了十分鐘,談話停頓了一下。詹姆斯·曼森爵士從衣服裡面的口袋裡掏出一張迭好的紙。

  「我確實不知道怎樣來估量,」他有些尷尬地說,「不過……嗯,我和別人一樣知道你為公司花了不少時間,遇到了不少困難。我知道你的工作時間很長,而私事的壓力一定對你有影響,毫無疑問對你太太也有影響。因此,今天早晨我給我的私人銀行發了指示。」

  他把那封指示信的副本遞給查默斯看。信是簡單扼要的,指示庫茨銀行的經理在每月的第一天按家庭住址電匯十五張鈔票給戈登·查默斯博士,每張鈔票是十英鎊。沒有得到新的指示就一直寄十年。

  查默斯抬頭望著。他的雇主的臉上充滿了關懷,還有點尷尬的樣子。

  「謝謝!」查默斯輕輕地說。

  詹姆斯爵士的手擱在他的前臂上,搖動著他的手。

  「好吧,這件事就說到這裡。喝一杯白蘭地。」

  在出租車返回辦公室的途中,曼森提出把查默斯送到能搭火車到沃特福德去的車站。

  「我必須回辦公室去繼續處理有關贊格羅的事和你的報告。」他說。

  查默斯兩眼盯著汽車窗外,盯著星期五下午從倫敦出去的行人和車輛。

  「您打算怎麼處理?」他問。

  「的確還不知道。」

  「當然,我不想把那份分析報告送走。眼看所有這一切都落入外國人的手中是怪可惜的。而你的報告一送到贊格羅就一定會發生那樣的事,可是我遲早得送出一些去。」

  當出租車繞道駛進車站前院時,他倆又沉默了半晌。

  「我能幹些什麼呢?」科學家問。

  詹姆斯·曼森爵士長長地歎了口氣。

  「好吧,」他用有韻律的聲調說,「用你扔掉別的岩石和砂袋的那種方法,把馬爾羅尼的樣品扔掉。完全毀掉你的分析記錄。把你的報告準確無誤地抄一份,只是有一個地方改一下——讓抄件顯示試驗的最後結果,表明那兒存在著最低數量低品位的錫礦,無法經濟地去開採。燒毀分析報告的原件。往後就絕不再提起一個字。」

  當出租車停下時,兩個乘客誰也沒有動,司機把頭伸向隔開前後的玻璃板,對後座說:「喂,到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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