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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頭案(4)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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英國佬走了以後,那位科西嘉人,即卡爾維,離開了咖啡館。確認無人跟蹤後,便轉到市中心的另一家咖啡館裡消磨了兩個小時。在六月初陽光的照耀下,他陷入沉思,考慮怎樣去幹。合同本身沒什麼麻煩,向一個毫無提防的傻子直接開槍;傷腦筋的是如何把槍帶到西班牙。可以帶著槍從巴黎坐火車到巴塞羅那,冒險去闖過海關檢查。 但是,一旦被查出來,抓他的是西班牙警察,而不是法國警察,那些西班牙警察對職業刺客有舊式的成見。飛機更沒門兒讓那些國際恐怖主義分子們鬧的,飛離巴黎奧利機場的每次航班都嚴格地檢查武器。他跟住在西班牙的舊時同夥還有來往,他們曾一起在美洲國家組織中幹過。現在,他們寧肯在西班牙的海邊生活,也不願回到法國。他算計,可以從他們之中雇一名槍手。但又感到不用他們為好,因為他們過著流亡生活,閑得沒事兒,容易胡謅八扯。 科西嘉人終於站了起來,付了賬,去買東西。他在西班牙旅遊服務處花了二十分鐘,又在伊白利亞航空公司花掉十分鐘,最後,在一家書店和一家文具店買完東西後,就回到郊區的寓所。 當晚,他給西班牙瓦倫西亞市最高級的旅館都市飯店打電話,預訂兩個單人房間,兩周以後,只住一天。登記的名字是卡爾維和他自己護照上的名字。在電話裡,他說自己叫卡爾維,並答應寫信確認所訂的房間。他還在伊白利亞航空公司預訂了從巴黎到瓦倫西亞的往返機票,時間正是他預訂房間的那一天,第二天晚上返回巴黎。 打完電話,他就寫了確認信。信寫得簡單扼要。信中確認了預訂的兩個房間,並補充說卡爾維先生在到瓦倫西亞前一直旅行,沒有固定地點,他訂購了一本西班牙歷史書將寄到貴飯店,從巴黎寄出,都市飯店代收轉卡爾維,請貴飯店代為收存並在他到達時交給他。 卡爾維估計,如果書一旦被截獲和打開的話,當他以自己的真名去取書時,飯店服務台人員臉上一定會表現出不對勁的表情,於是,他可以趁機溜走。即或他被抓住了,他也可以聲稱是上了當,只是想幫朋友的忙,受卡爾維的託付,並沒有懷疑他是別有用心的。 他用左手以卡爾維的名字簽了字,封好並貼上郵票準備寄出。然後,就在下午買來的那本書上幹了起來。那確實是一本西班牙歷史書,又貴又沉,紙張很好,照片又多,這使書增加了不少分量。 他把書的前後封面並起來,用橡皮筋套住,再把裡面的四百頁整個地夾在桌子邊上。 又用下午買來的鋒利刀片把書頁的中心挖空,足足花了一個小時才挖完,每邊都留出約一寸半的邊,中間是一個六吋寬、七吋長、八吋深的空腔。在空腔的內壁,他用粘膠厚厚地塗了一層,抽了兩支煙等膠幹好。膠硬了後,那四百頁書就再也打不開了。 他把一塊橡膠海綿切成空膛的尺寸塞進空腔中,代替那挖出去的一磅半紙頁,他又用秤稱了一下。稱後,把九毫米勃朗寧自動手槍卸開,這是兩個月前他在比利時弄來的。那以前,他用的是一支考爾特38式手槍,他用過後就把它扔到河裡了。他是一個很謹慎的人,同一件武器從不使用第二次。勃朗寧手槍突出半吋,槍口上裝了一支消音器。 電視驚險片中,由於使用音響效果的作用,使無聲手槍一點聲音也沒有。然而,帶有消音器的自動手槍實際上是不能真正消音的。自動手槍不像左輪手槍,槍膛不是封閉的。子彈脫膛後,子彈殼便彈回空膛跳出去,同時又頂上一顆新子彈,所以叫「自動」。但是,彈出彈殼的一瞬間,槍膛是打開的,所以,彈藥爆炸聲的一半便從槍膛跑了出來,而槍口的消音器只起了五十%的作用。 卡爾維真想用左輪手槍,因為它的膛是封閉的。但他現在需要的是一隻較平的槍身,以便能裝進書中。他把消音器放在勃朗寧零件的旁邊,它是最長的,有六吋半。他把五個部分,包括消音器和彈盒,擺在海綿上,可是,有點擺不下。他就把彈盒裝進消音器的柄內,這樣可以節省地方。然後,把四個部分在海綿上擺開,用記號筆在海綿上劃出各個部分的形狀,再用一把新手術刀切割海綿。到半夜時,都弄好了。長長的消音器豎在一邊,橫著的是槍管、槍膛和槍托三個部分,用一片薄海綿蓋起來,再在兩個封面的裡面抹上一層膠,合上,放到地板上,把桌子翻過來壓在上面。整本書便成了一個結結實實的方塊,只有用刀子才能撬開。他又稱了一下,比原書只重了半兩。 最後,他把這本西班牙歷史書裝進一個透明的聚乙烯袋子中,就像書商們用的那種結實信袋一樣,以保護書皮不被弄髒或撕壞,把開口的一端卷起來,用燒熱的刀子把它粘住。如果他的包裹被打開,他希望檢查者透過口袋看到裡面的書後,便會認為沒什麼問題而放過。 他把這本書又裝入一個寄書的大信袋內,袋口只用金屬夾子夾起來,要想打開的話,只需把夾子的金屬軟腳扳開就可以了。 他用一台自用印刷機印了一家著名大書店的貼簽,又打上了收信人的地址:西班牙瓦倫西亞市都市飯店代收轉卡爾維先生。又用那台印刷機印上一個圖章,並在封口處印上「印刷品」的字樣。 第二天上午,他把信用航空郵件寄出,而書卻用平郵寄出,這就是說,用火車郵遞,要晚十天左右。 *** 伊白利亞航班飛到了馬尼斯機場,著陸時太陽剛剛西沉。瓦倫西亞的氣溫仍很熱,三十多名乘客中多數都是來自己別墅度假的巴黎人,聚在那裡埋怨行李來的慢。 卡爾維提著一個中型箱子,這就是他的手提行李。海關人員把打開的箱子仔細檢查了一下就讓他走了。他離開機場大樓,來到機場停車場轉了轉。他很高興地看到,周圍全是樹,把停車場與大樓分開。樹旁停著一排排小轎車,等著主人的到來。他決定明天到這兒來搞一輛,作為交通工具,然後,叫了一輛出租車進城。 都市飯店的服務員很熱情,這位科西嘉人一提自己的名字和拿出護照,他就想起了預訂的房間和卡爾維的確認信,並鑽進辦公室拿出那包印刷品。 科西嘉人解釋說,真不湊巧,他的朋友卡爾維來不了啦,不過,兩個房間的賬可以由他一個人支付。他還掏出一封卡爾維的信,委託他代領那本書,服務員看了看信,謝謝他代付兩個房間的錢,便把書交給了他。 在房間裡,卡爾維檢查那包印刷品,發現被打開過,夾子的軟腳被扳開過,然後又夾了回去,因為他粘在一隻腳上的膠已經沒有了。但裡面的聚乙烯袋子卻沒有動過,因為不把它撕壞是打不開的。 他把袋子打開,用刀子把書皮撬開,拿出手槍零件,裝在一起,擰上消音器,又檢查了一下子彈盒中的子彈,子彈都在。這是他特製的子彈,每顆子彈都取出一半火藥,以使聲音降低到不大的響度。即使靠這一半火藥,在十呎之外,這種九毫米的子彈,也可以直接穿入人的腦袋。而且,卡爾維從來沒有在十呎以外開過火。 他把槍鎖在衣櫃的最底層,鑰匙揣在口袋中,在涼臺上抽了一支煙,望著飯店前面的鬥牛場,想著明天的事。九點時,他下來了,仍穿著那套深灰色西裝,這一身跟這座古雅豪華的飯店很協調。他吃了飯,半夜時才睡覺。從服務員那裡得知,早上八點有一班去馬德裡的飛機,他讓人六點鐘叫他。 第二天早上七點鐘,他算了賬,叫了出租車來到機場。他站在門口,看了十幾輛車開來,記下牌子、號碼和開車人的相貌。有七輛是男人開來的,沒有乘客,打扮都像是生意人。他從候機大廳望著一溜登機去馬德裡的乘客中,有四個人是車主。他又看了看記在信封背面上的筆記,他們的車分別是一輛西姆卡,一輛朋馳,一輛加瓜爾和一輛小型西班牙臥車,這是當地產的菲亞特六百型。 飛機起飛後,他進到廁所裡,把衣服換了,穿上乳黃色的牛仔褲、淺藍運動背心和帶拉鎖的尼龍運動衫,把槍包在毛巾裡,裝在自己帶來的旅行軟袋中,然後,把手提箱存在寄存處,又確認了當晚回巴黎的機票,便向停車場走去。 他選擇了那輛西班牙小臥車,它在西班牙最普通,而且車門對於偷車賊來說是最好開的。 他等了一會兒,有兩個人開車進來,他們離開後,他就走到那輛紅色小車前,從袖中把一根粗鐵絲伸進門把手中,向下撥著,只聽哢嚓一聲,鎖就開了。在車內,他打開儀錶蓋,把電瓶負極用導線與引擎連接起來。在方向盤下,用一個鈕扣使車發動著了。他倒出車,離開停車場,上了從瓦倫西亞到阿利坎特的公路,路程只有九十二公里,他用了兩個小時。 沿路的海濱在陽光下閃閃發亮,沙灘像一條金黃色的綢帶,上麵點點斑斑的是一些曬黑了的游泳者。天熱得連一絲風兒都沒有,海平面天際有一抹淡淡的雲朵。 他進入阿利坎特市內,路過帕爾瑪旅館,他知道,美洲國家組織首腦薩蘭將軍的前秘書仍住在這裡,寫著回憶錄。在市中心,他問了一下去那個別墅村的路,好心的人告訴他,在城外三公里的地方。他開車到了那個地方。 這裡都是外國人的別墅。已近中午時分了。他東看看西望望,尋找照片上的房子,那照片他早已銷毀了。打聽到海邊的路是一回事,但打聽到那所別墅的路卻是另一回事,那會留在人們記憶中的。 快到一點時,他發現了那幢帶黃色百葉窗的白房子。他檢查了一下門牌上的號碼和名字,然後把車停在二百碼以外的地方。 他肩膀上搭著旅行袋,像旅遊者一樣懶洋洋地向海邊走去。他窺視那所別墅的後門。從別墅那裡有條小路通向後面的一片橘子園,透過樹木,看到橘子園和別墅之間只有一道矮矮的籬笆。他看到那個人正在用水罐澆花。一樓後牆上有落地窗,窗子大開著,以便讓風能吹進去。他看了一下表,是吃午飯的時候了。於是,又開車回到城裡。 他在一家大餐廳中一直坐到三點鐘,吃了一盤大蝦,喝了兩杯當地產的柔性葡萄酒,付了賬就離開了。 當他又把車開到這片別墅區時,從海上飄來一片烏雲,響起了悶悶的雷聲。這在七月份是很少見的天氣。 他把車停在橘子園旁邊,把裝好消音器的勃朗寧插在腰帶裡,把拉煉拉到下頷,向園內走去。園內一片寂靜。他走出橘園,來到別墅後的矮籬笆前。當地人都在睡午覺。 開始下雨了,打在樹葉上沙沙作響,一排大雨點打在他的肩上。他來到窗前時,雨大了起來,打在屋頂上砰砰地響。他很高興,不會有人聽到的。 在客廳的左邊,傳來幾聲啪啪的打字聲。他站在客廳中央,一動不動,掏出手槍,打開保險,向書房的門走去。 阿奇·蘇馬上校根本沒有想到會發生什麼事,他看到一個人站在書房門口,正要站起來問他有什麼事,卻突然看到不速之客手中的傢伙,嘴還沒有張開,在雨聲中只聽噗噗兩聲響,兩顆子彈射進了他的胸膛,第三顆又從二呎遠的地方自上而下地穿入他的頭顱,但這一顆他根本沒有感覺到。科西嘉人在屍體旁跪下來,摸摸他的脈。他突然站起來,驀地轉向客廳的門…… *** 第二天晚上,兩個人,刺客和雇主;又在米奧林大街的咖啡館碰頭了。 頭一天晚上,卡爾維就離開了瓦倫西亞,半夜回到巴黎。今天早上給英國佬打了個電話,桑德森馬上飛到巴黎。當他交出五千鎊的那一半時,顯得有點緊張。 「一點兒問題也沒有嗎?」他又一次問。 科西嘉人無聲地笑了,搖著他的頭。 「很簡單,你的上校必死無疑,兩顆子彈射入心臟,一顆穿過腦袋。」 「沒人看到嗎?」英國佬問,「一點兒線索也沒留嗎?」 「放心吧,沒有。」科西嘉人站了起來,把幾迭錢揣到胸前的口袋裡。 「雖然幹完後出了點小岔子,因為雨下得很大,來了一個人,看到我蹲在屍體旁。」 英國佬恐懼地看著他,「誰?」 「一個女人。」 「高個兒,褐色頭髮?」 「不錯,長得還挺標緻哪。」他低頭看著雇主那驚恐萬分的樣子,拍著他的肩膀說,「只管放心,我的好老爺,」他像下保證似的說,「萬無一失,一起無頭案。我把她也幹掉了。」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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