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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頭案(2)


  她滿心歡喜地接受了,然而馬上又埋怨他幹嘛買了這麼大的一瓶。

  「這有點太過分了。」她說。

  他覺得有點不好意思,說:「我只是想給你一點特殊的東西。」

  「這得花好多錢哪。」她一本正經地說。

  「你知道,這點兒錢我是花得起的。」

  「這我相信。這香水太好了,但你不能再這樣給我買東西了,這太過分了。」她警告說。

  週末快要來到時,他給他的私人游泳池管理員打電話,讓他把池中的加熱器打開。星期六,他倆便開車到那裡去游泳。然而,五月的風仍然有些涼,他便叫人把滾動玻璃屏風拉開,將游泳池的三面圍起來。她從更衣室走出來,只穿一件白毛巾布游泳衣。

  看到她這副樣子,他倒抽了一口氣。無論從哪方面看,他對自己說,她都是一個絕妙佳人。

  ***

  他們的最後一次幽會是在她回西班牙的前一天晚上。他把勞斯萊斯轎車停在她住所旁的牆邊,在黑黑的車中吻了她好長時間。

  當他把手向她衣服下面摸去時,她輕輕地,同時又是堅決地把他的手推開了。

  他建議她跟丈夫離婚,跟他結婚。他是一本正經地提出的,她也一本正經地聽著,但搖了搖頭說:「我不能那樣。」

  「我愛你,不是一時衝動,真正地,完全的。你要我怎麼做都可以。」

  她透過車窗望著外面黑黑的街道。「我相信,你會的,馬克。我們不應該走得太遠,我應早點注意到這點,不再和你見面就好了。」

  「你不愛我嗎?一點也不?」

  「這話有點太早,我還不能那麼快。」

  「那你不能愛我嗎?現在或什麼時候?」

  她又來那一套了,端出婦道人的架勢,認真地對待他的問題。

  「我想是能的,或者應該愛你,你並不像那種人;可是,你那憤世嫉俗的思想是很容易受到別人詆毀的,但這不是壞事。」

  「那你就跟他一刀兩斷,和我結婚吧。」

  「我不能那樣做。我嫁給了阿奇,不能再離開他。」

  桑德森妒火中燒,他恨西班牙那個擋道的人。

  「他有什麼比我好的地方嗎?」

  她苦笑了一下,「哎,沒什麼比你好的,他又瘦又小,並不招人喜歡……」

  「那幹嘛不離開他呢?」

  「因為他需要我。」她簡單地說。

  「我需要你!」

  她搖了搖頭。「不對,不是真需要我。你要我,但沒有我你照樣可以找到。但他不行,他沒這個能力。」

  「我不單單是想要你,安傑拉,我愛你,愛你勝過愛一切,我愛慕你,我敬佩你。」

  「這你就不明白了,」她停了一下說,「女人喜歡被人愛、被人尊重、被人敬佩,但比這些更重要的是她需要別人需要她,阿奇需要我,如同需要空氣一樣。」

  桑德森把煙頭一下扔到煙灰缸裡。

  「那麼,你就跟他待在一起吧……至死不分離。」他氣嘟嘟地說。

  對於他的話,她並沒有生氣,反而卻點了點頭,轉過臉來看著他。「你說得對,是那樣的,至死不分離。對不起,馬克,我就是這樣的人。換個時間,換個地方,如果我沒有嫁給阿奇,那就是兩回事了,也許我會的;但我已經嫁給了我丈夫,就不能再胡思亂想了。」

  第二天她走了。他派自己的司機把她送到機場。

  愛情和需要、敬佩和性欲之間是有明顯界限的。這四點中不管哪一點,都會使一個男人坐臥不安。

  然而,在桑德森的心中,這四種情緒交織在一起,使得他心煩意亂。

  隨著五月的逝去、六月的到來,孤單的感覺又使這種煩躁情緒火上澆油。以前,他從未經受過什麼挫折。跟大多有權勢的人一樣,十幾年來,他已經變成了一個不相信什麼道德的人。對他來說,為達到一個目的,從決定到預謀、到策劃、到實施,都要有精確的推斷和步驟。而這些總是所向披靡、功成名就。

  六月初,他決定要把安傑拉·蘇馬弄到手。

  ***

  而當他考慮如何將她弄到手時,首先出現在腦中的一句話就是祈禱書中那句格言:「至死不分離」。

  就算她是一個非同一般的女人,她也同樣會被金錢、豪華、權勢、地位所打動的,毫無問題。一方面,用金錢迷惑她,從而得到她;另一方面,她不是那種市儈女人,不必為她大傷腦筋。但他又老在一個地方打圈圈,這樣下去會瘋的,必須突破這個圈子。

  他以約翰遜的名字打電話從一家租房代理人處租了一套小房子,用掛號信付了兩個月的房租,解釋說他將在淩晨到達倫敦,讓房主把鑰匙放在門外的墊子下面。

  以這套房子為基地,他開始給私人偵探處打電話,講明瞭他想幹什麼。對方說得交些預付款,於是他馬上匯去六百英鎊現金。

  一周後,約翰遜先生收到一封信,說那件事已完成,還得補交二百五十英鎊。他匯去了,三天之後,收到了他要的數據。一份個人簡歷,他大致看了一遍;一張照片,是從一本描寫地中海鳥類的書中撕下的一張扉頁,用望遠鏡頭拍的幾張照片,可以看出一個矮小的窄肩膀的男人,留著牙刷一樣的小鬍子,凹陷的面頰。阿奇·蘇馬上校,僑居的英國軍官,住在西班牙海濱的一個半閉塞的小村的別墅裡。還有別墅的幾張照片:在小小的院子裡喝咖啡,上午他妻子教當地三個孩子學英語,每天下午三點到四點,她在海邊曬太陽或游泳,上校則在總結哥斯達布蘭卡鳥類的筆記。

  他開始實行下一步計劃。他打電話告訴他的辦公室,說他得在家中待些天,但他每天都會打電話聯繫的。然後,就按計劃來改變一下相貌。

  從報紙廣告上他發現一家小整容店很理想。他把長髮剪短,把自然的暗褐色染成金黃色。整容進行了一個小時,這樣足可以維持幾個星期了。

  然後,他把車一直開到自己的地下停車場,坐電梯一直到最高層的臥室,不讓人看見他。他打電話與艦隊街最有名的一家圖書館連系,那裡專門收藏當代資料,還有一個特殊的部分,收藏參考書和剪報。三天之後,他得到一張以約翰遜名字開的閱覽卡。

  他從主要目錄中「雇傭兵」那一欄查起,裡面有許多索引,寫著一些人名;還有一些索引涉及剛果、也門、阿爾及利亞、羅德西亞、安哥拉等國家。他在數據中翻來翻去,資料中每提到一本書,他便記下來,到總閱覽室去,把那本書找出來看一看。他閱讀的書中包括《雇傭兵史》、《剛果雇傭兵》和涉及安哥拉的《軍火威力》等。

  一周以後,一個名字從這些資料中突現出來了。這個人參加過三次大的戰役;那些有名的作者一提到他時,都小心翼翼地選擇用詞。資料中沒有他的照片,但他是英國人。桑德森只得猜想,他可能住在倫敦某處。

  幾年前,他接管一家公司的固定資產時,裡面有一份代理人的名單,他從來沒有想到過那些代理人有什麼用途,但名單中有一個人的私人地址,正好是他在圖書館中所看到的一本回憶錄作者的地址。

  當這位富豪大亨去拜訪這位作者時,卻發現他已頹廢不堪,沉緬於飲酒來消磨餘生。這位前雇傭兵以為拜訪者能重新出版他的回憶錄,得一筆稿酬。當他聽到不是那樣時,顯得非常失望。但聽說將給他一筆豐厚的見面禮時,他馬上高興起來了。

  桑德森介紹自己是約翰遜先生。他解釋說,他的公司聽說某位前雇傭兵想出版他的故事,他不想讓別的公司搶去出版權,但問題的關鍵是不知道這個人的地址……

  這位前雇傭兵聽到那個人的名字時,輕蔑地哼了一聲。

  「這麼說他要洗手不幹了,對嗎?」他說,「真想不到。」

  他一直不肯幫忙,直到喝到第六瓶威士忌和觸到一捆鈔票時,才在一張紙上寫了幾個字交給桑德森。

  「這傢伙進城時總到這兒去喝酒。」

  ***

  當晚,桑德森找到了那個地方,這是一家位於僻靜街道上的咖啡館。

  第二天晚上,那人來了。桑德森沒有見過他的照片,但回憶錄中有一段對他的描寫,包括下巴上的一塊傷疤。酒吧侍應生用他的第一個名字來稱呼他,這名字也相符,他高額頭、寬肩膀,看起來很結實。桑德森從酒吧後面的鏡中看到,那人喝啤酒時露出憂鬱的目光,嘴唇也緊繃著。他尾隨那人走出四百多碼,到了他的住處。

  他在街上注視著屋中的燈光,十分鐘後,他開始敲門。這位前雇傭兵穿著背心和深色褲子。桑德森注意到,他開門之前,關了門廳的燈,他隱身在暗影中,而走廊裡的燈卻能照著來訪者。

  「你是休斯先生嗎?」桑德森問。

  那人揚了揚眉毛,「你是誰?」

  「我叫約翰遜。」桑德森說。

  「證件。」休斯以命令的口吻說。

  「別開玩笑了,」桑德森說,「普通公民,我可以進去嗎?」

  「誰告訴你到這兒來找的?」休斯問,根本不理會他的請求。

  桑德森說出了告訴他的人,又補充說:「不過二十四小時內他是什麼也想不起來的。這些天他醉得連自己的名字都忘了。」

  休斯的嘴角微微露出一點笑意,但絕不是出於幽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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