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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五

　　這位明星政論特約作家個頭不高，衣冠楚楚的，薑黃色的頭髮正在變稀，留著同樣顏色的短鬍鬚。人們都知道他的脾氣像他的身材和鬍鬚一樣，是個急性子。

　　為了抓緊時間，他謝絕了他的同事和夫人一起去吃晚飯的邀請，而是請求把他送到享有聲望的國際大酒店去。

　　剛一到酒店，他告訴他的同事，他將單獨與科馬羅夫會面，必要時將通過該酒店自身的辦事機構，雇一輛帶司機的豪華轎車。

　　科長的好意被婉言謝絕了後，他開車離開了。

　　傑佛遜辦理了住店手續，酒店經理親自處理他的細節問題，經理是一名高個頭，彬彬有禮的瑞典人。他的護照被酒店前臺的服務員留下了，以便複印適當的細節供旅遊部存檔。在離開倫敦之前，傑佛遜已經命令他的秘書通知該酒店，他的身分以及他來訪的重要性。一進入他的房間，他便撥通了鮑裡斯·庫茲涅佐夫在傳真裡留給他的電話號碼。

　　「歡迎您來到莫斯科，傑佛遜先生！」庫茲涅佐夫用無可挑剔的。稍帶點美國口音的英語說，「科馬羅夫先生急切地盼望著與您會面。」

　　雖然事實並不是這樣，但是不管怎樣，傑佛遜還是相信了。會見時間定在第二天晚上七點鐘，因為，那一位俄羅斯政治家整個白天都不在市里。他們將派一輛轎車和一個司機來接他。馬克·傑佛遜滿意了，他獨自在酒店吃過飯後就睡覺了。

　　第二天早晨，吃過鹹肉和雞蛋的早餐後，馬克·傑佛遜決定沉湎於英國人在世界各地都有權享受的一種活動，散步。

　　「散步？」瑞典總經理困惑地皺著眉頭詢問道，「您想去哪裡散步？」

　　「隨便哪裡都行。呼吸一下新鮮空氣，伸伸腿，很可能到對面的克里姆林宮周圍轉轉。」

　　「我們可以為你提供酒店的豪華轎車，」經理說，「坐車可能更舒服，更安全。」

　　傑佛遜不願意坐車。他想做的是散步，他堅持要散步。經理至少說服了他把他的手錶和所有外匯現金留下，但是帶了一捆一百萬盧布鈔票，以便對付乞丐。那些鈔票對付乞丐足夠了，但是不足以應付流氓。碰碰運氣吧！

　　這位中年英國記者，雖然在特寫部工作得很出色，但是他的記者生涯一直以倫敦為基地，他從未作為國外戰地記者報導過世界的熱點問題。兩個小時後他回到了酒店，似乎有些不高興。

　　以前他來過莫斯科兩次。第一次是在共產黨統治時期；第二次是在八年前葉爾辛剛剛執政的時候。前兩次他的活動範圍都局限於從飛機場到高級酒店，以及英國的外交圈內。他一直認為莫斯科是一個髒亂的城市，並沒有預料到，會有今天上午的經歷。

　　他的外表特徵非常明顯，人們一眼就可以看出，他是一個外國人。因此無論他走到那裡，即便是沿著碼頭散步或繞花園遛彎，他總是被社會拋棄的人糾纏，這些乞丐似乎遍佈所有空間。他有兩次被一夥年輕人尾隨。他看到的車輛似乎是軍車、警車或有權勢者的豪華轎車。他想，今天晚上他要向科馬羅夫先生提幾個有分量的問題。

　　他決定，待在酒店裡不出去了，一直待到庫茲涅佐夫派人來接他為止。午飯前他要了一杯飲料，他發現酒吧裡除了他和另外一個討厭人世的加拿大商人以外，找不到其它人。作為在酒吧裡一起喝酒的陌生人，他們開始聊天了。

　　「你來這裡多久了？」多倫多來的人問道。

　　「昨天晚上才來！」傑佛遜回答說。

　　「要待多久？」

　　「明天就回倫敦！」

　　「嗨，你真幸運！我來這裡已經三星期了，想做生意。我可以告訴你，這是一個不可思議的地方。」

　　「無法做生意？」

　　「哦，我肯定有合同。我有辦公室。我還有生意夥伴。你知道這一切是怎麼發生的呢？」

　　那個加拿大人坐到傑佛遜的桌前，從頭說起：「我來這裡時，帶來了所有我認為必要的伐木業的宣傳數據。我在一個新的塔街區租了一個辦公室。兩天后有人敲門。門口站著一個人，穿戴很乾淨、時髦，穿西服打領帶。『早安，懷亞特先生！』他說，『我是你的新生意夥伴！』」

　　「你認識他嗎？」傑佛遜問道。

　　「根本不認識他。他是當地黑手黨的代表。他要與我達成一筆交易。他和他的人要從我所做的每一筆買賣中提成50％。作為交換條件，他們替我購買或偽造做生意所需要的許可證、配額、特權或我需要的任何書面數據。他們一個電話就能讓官僚們把事情擺平，確保及時交貨而且沒有勞務糾紛。條件是50％。」

　　「你叫他滾開！」傑佛遜說。

　　「那可不行！我很快就搞清楚了，那是一堵擋風的『牆』。它可以提供有效的保護功能。沒有這堵牆，你別想在短時間裡做成任何事情。主要原因是，如果你拒絕了他們，你就沒有腿了。他們能幫助你加快步伐。」

　　傑佛遜懷疑地望著他：「上帝啊！我只聽說過這裡治安不好。但是，並不是你說的這種情況。」

　　「我告訴你，這裡的事情是你無法想像的。」

　　共產黨垮臺後，使西方人感到驚奇的現象，就是俄羅斯黑社會（說得好聽一些，叫俄羅斯黑手黨）的犯罪率明顯上升。即使俄羅斯人也開始使用黑手黨這個名詞。一些外國人認為黑手黨是一個新的實體，它是在結束共產黨統治後誕生的。這是胡說八道。

　　幾個世紀以來，蘇聯一直存在大量的黑社會活動。與西西里的黑手黨不同，它不是一個統一的統治集團，從來沒有向海外輸出過他們的力量。但是，它確實存在，而且它的勢力範圍在不斷擴大，其成員和黑幫首領極其忠於它的組織，願為其赴湯蹈火，黑社會的人都是以紋身來證明自己的身分。

　　斯大林試圖摧毀黑社會，把大量的黑社會成員關進了勞改營。這樣做唯一的結果是，勞改營的犯人最終控制了勞改營，那些勞改營的衛兵對此熟視無睹，犯人們在勞改營內過著清閒的生活，而他們的家人卻被跟蹤，受到懲罰。在許多情況下，這些黑手黨的罪犯們就在勞改營的小屋裡當上了老闆，操縱他們在外面的企業。

　　冷戰中具有諷刺意味的事例之一是，由於黑社會的存在，共產黨的垮臺時間被推遲了十年。即使該党的領導人最後也不得不與黑手黨達成秘密協議。

　　其原因很簡單。黑手黨是蘇聯唯一一家辦事效率極高的團體，一個工廠的廠長在生產一個關鍵組件時發現，由於某個閥門壞了而導致主機床停工。如果他通過官僚主義的層層審批的管道，他不得不等待六至十二個月，才能拿到新閥門，而在這期間他的整個生產線將被停置下來。

　　或者廠長可以請與黑手黨有連系的姐夫幫忙。這樣一來，閥門一周就可以到貨。然後，這個工廠廠長可以假裝不知道，他的鋼板已經被偷運到另外一個正在等候鋼板的工廠。於是這兩位廠長都各自偽造了自己的產品賬本，表明他們已經完成了「定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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