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弗·福塞斯 > 第四秘密議定書 | 上頁 下頁 | |
一三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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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裡我應該描述一下對那些不宜服勞役的人進行處決的方法。根據愛德華·羅施曼的命令,有七至八萬猶太人在裡加是以這種方式處決的。當牲口列車把一批新囚犯運抵車站時,通常大約有五千名健壯的人,而死在路途中的總有一千人左右。只是在個別情況下,分散在五十節車廂裡的死亡人數才少到有那麼三幾百。 新來的人在錫廣場排好隊伍後,便開始處決選拔,不只是從新來的人當中挑選,也從我們所有的人當中挑選。這就是每天早晚要數人頭的原因。在新來的人中,那些老幼病弱的,大部分婦女和幾乎全部兒童,都被作為不宜服勞役的人挑選出來。這些人靠一邊站,然後清點留下來的人數。如果挑剩的有兩個人,那就從原有的人中再挑出兩個,這樣就等於新到五千,就送走五千到「處決山」去。這一來便不至於過於擁擠了。一個人可能經受住六個月奴隸勞動的折磨,再長就很少見了,一旦精疲力竭,羅施曼的鞭子就會在某一天敲敲他的胸脯,他就得加入死亡的行列。 起初,這些受害者排隊走向城外的一座森林。 拉脫維亞人把它叫做畢克裡克森林,德國人重新命名為霍赫瓦爾德,即「高林」。這裡,在松樹中間的空隙地帶,由處死之前的裡加猶太人掘了很大的深溝。在愛德華·羅施曼的命令監視下,拉脫維亞的党衛軍在這裡用機槍把他們掃倒,屍體就掉進溝裡。剩餘的裡加猶太人鏟上土,蓋住屍體,然後在上面再壓一層屍體,一直到溝填滿為止,然後再開一條新溝。 每當處決一批人時,我們在猶太區能聽見機槍的掃射聲。事後就望見羅施曼坐在他的敞篷車裡從山上下來穿過猶太區的大門。 我當了卡波以後,我與其它囚徒便完全斷絕了往來。我無需解釋我為什麼要去當卡波,因為多一個或少一個卡波沒什麼兩樣,不會使死亡名單有任何添減,但是為了幫德國猶太人復仇(不是拯救他們),哪怕只有一個活著的證人,可能就會使情況完全不同。這至少是我對自己一再提出的論據。然而,這是真實原因麼?或許我只不過是怕死?不管過去是什麼原因,反正在那年的八月之後,怕死已不成其為一個因素了。那時,發生了一件事,使我的靈魂死亡,只留下軀殼為倖存而掙扎。 一九四二年七月,從維也納運來了一大批奧地利猶太人,顯然這批人已無一例外地被打上「特殊處置」的標記,因為這一整批從來沒有到達猶太區。我們沒有見到他們,他們從車站直接向「高林」進發,並被機槍點了名。那天黃昏,四輛卡車載滿衣物從山上開來,衣物送到錫廣場以備挑揀。這些東西堆成像一所房子那麼大的山丘,然後挑揀分類成一堆堆的鞋、襪、褲衩,長褲、女外衣、夾克、剃胡刷子、眼鏡、假髮、結婚戒指、圖章戒指、帽子等等。 當然這是處決流放犯的標準程序。所有在「處決山」被害的人都在墓邊剝光衣服,隨後他們的財物就被運送回來。這些財物經過挑揀分類後送回「帝國」。金、銀、珠寶則由羅施曼親自監管。 一九四二年八月,又有一批從特列森城運到。 特列森城是一處在波希米亞的集中營,數以萬計的德國和奧地利猶太人在送往東方處決之前,就關在那裡。當羅施曼在錫廣場上進行挑選時,我站在廣場的一邊望著他。這批新來的人都已在原來的營地被剃光了腦袋,除了大部分婦女是穿著女外衣這一點外,不大容易分辨出男女。在廣場上正對我的那一邊,有一個婦女引起了我的注意。雖然她形容枯槁,瘦得像根撥火棍,不停地咳嗽,但她的容貌有某種東西觸動了我的心弦。 羅施曼走到她面前在她胸脯上敲了敲,就走過去了。跟著他的拉脫維亞人立即抓住她的胳膊,把她拉出隊伍,趕進廣場中央的人堆。這一批人中不宜服勞役的人很多,所以被選出來人的隊伍很長。這就意味著從我們這裡少挑些人就夠數了,雖然這個問題對我來說還不怎麼相干。作為一個卡波,我戴著臂箍,拿著棍子,額外的口糧已使我體力稍有增強。羅施曼雖然見過我的臉,但他似乎並不記得。他劈頭蓋臉地揍過那麼多人,所以挨過揍的人並不怎麼引他注意。 在那個夏日的傍晚,那些被挑上的人絕大部分都被編成隊伍,由卡波領著走到猶太區的大門口,然後由拉脫維亞人接收過去,走最後的四哩到「高林」去領死。 由於有一輛煤氣車也停在大門口,所以被挑上的人中最弱的百把人被從大堆人裡分離了出來。我正準備領那些倒黴的男女往大門口去,党衛軍中尉克勞斯把我們五個卡波叫住了。「你們,」他叫道,「把這些人送上杜拉門德輸送車。」 當大隊人馬走後,我們五人伴送最後的百把人到停靠著煤氣車的大門口。他們大部分都一跛一跛地,步履蹣跚,有的咳嗽著。那個瘦弱的婦女也在其中,她的胸脯受著肺病的折磨。她知道自己在走向何處——他們都知道,但她也像旁的人一樣,順從地、踉踉蹌蹌地走到車子後面。她太虛弱了,爬不上去,因為車的後門離地面相當高,所以她轉過頭來讓我幫她上去。我們站在那裡,互相看著,一下子驚呆了。 我聽見有人從我後面走近,在車後門的卡波都脫帽立正。走來的人肯定是個党衛軍軍官,我也跟著那樣做。那位婦女目不轉睛地盯著我。我身後的那個人走到前面來了。他是羅施曼上尉。他點點頭讓其它卡波繼續做,然後用他那雙灰藍色的眼睛盯著我。我想他無非是見我脫帽脫遲了,那天晚上該要抽我一頓了。 「你叫什麼名字?」他溫和地問道。 「陶伯,上尉先生。」我回答說,仍舊站得筆直。 「嗯,陶伯,你似乎有點遲鈍。你認為今天晚上我們應該使你活潑一點嗎?」 說什麼都是多餘的,判決已經下來了。羅施曼對那個婦女瞟了一眼,眯縫起眼睛,好像感到有什麼不對勁的地方,這時他臉上浮起他那種緩慢的,豺狼式的微笑。 「你認識這個女人?」他問。 「是的,上尉先生。」我回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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