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弗·福塞斯 > 諜海生涯 | 上頁 下頁
一〇三


  「哇,戈麥茲先生,好漂亮的一條魚呢。」

  「作為我們的晚餐,麥克唐納夫人,我想這夠我們大家一起吃了。」

  他把錢付給了那個男孩。小傢伙帶著他的新財富蹦蹦跳跳地離開了。戈麥茲上樓去了他自己的房間。麥克唐納夫人回到廚房去準備在鐵格柵上熏烤那條鰭鰍。戈麥茲洗澡、刮臉,換上了一條奶油色的寬鬆褲和一件鮮亮的短袖海灘襯衫。他想喝一大杯冰鎮啤酒,於是穿越鎮子往回走向後甲板旅館的酒吧。

  這時候才七點鐘,但夜晚已經來臨,小鎮裡黑乎乎的,只有從窗戶裡透出來微弱的燈光。走出後街,他來到了議會廣場。廣場的中央是一個圍成了方塊的潔淨的綠化地,種著一些棕櫚樹,廣場的三邊分別是英國聖公會教堂、警署和後甲板旅館。

  他經過了警署,那裡的電燈還亮著。電力是由安裝在碼頭邊的發電機發送過來的。在這座小小的、珊瑚塊砌制的建築物裡,布瑞安·瓊斯警長和為人正直的兩名警官以及八名警員組成的警力,在這個西半球地區犯罪率最低的小區裡維持著法律和秩序。戈麥茲來自於美國佛羅裡達州邁阿密,他為似乎沒有毒品、沒有黑幫、沒有行兇搶劫、沒有賣淫、沒有強姦,只有一家銀行(沒發生過搶劫)和一年六次的竊盜案而感到納悶。他歎了一口氣,走過黑暗的教堂前面,進入到後甲板旅館的門廊。

  酒吧在左邊。他選了遠處一個角落裡的吧凳,為自己點了一大杯冰鎮啤酒。他的那條魚燒好需一個小時,好事成雙,他有足夠的時間再喝一杯。酒吧內已有一半客人,因為這是鎮裡的遊客和移民們飲酒的一個好地方。酒吧服務員薩姆是一個快樂的人,他穿著白西裝,正在調理晚間的糖酒混合甜飲料、啤酒、果汁、可樂、代基裡酒和蘇打水,以沖淡烈性的蓋伊山朗酒。

  八點差五分時,朱利奧·戈麥茲把手伸進口袋抓出一把美元要付他的酒賬。當他抬起眼皮時,他停住了動作,他的表情僵化了,他盯視著那個人走進酒吧在吧台的另一頭點了一份飲料。兩秒鐘後,他縮回到他的吧凳上,以讓他旁邊的那個大個子飲酒客人擋住他的視線。他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他知道他沒有搞錯。你不會花四天四夜的時間面對面地與一個人坐在一張桌子旁,凝視著對方的那雙眼睛,看著向你流露出來的憎恨和蔑視,然後忘記那張臉面,即使是在八年以後。你不會花四天四夜的時間試圖從一個人的口裡得到一句話,結果什麼也沒有得到,連一個名字也沒有,於是你不得不給他起了一個渾號,為的是在檔案上作個記號,而在後來忘記那張臉面。

  戈麥茲朝薩姆做了個手勢示意加滿他的杯子,付清所有三杯的酒錢,走到了陰影中的一個角落座位。如果那個人來這裡,他就有來這裡的理由。如果他住進了一家旅館,他就要有一個名字。戈麥茲要的就是那個名字。他坐在角落裡,等待並觀察著。九點時,那個一直獨自喝著蓋伊山朗酒的人起身離開了。戈麥茲從角落裡出來,跟在了他後面。

  在議會廣場,那人爬進一輛日本產的敞篷吉普車,轉動點火鑰匙,駕車走了。戈麥茲絕望地打量著四周。他沒有自己的交通工具。旅館進口處附近停放著一輛輕騎摩托車,鑰匙仍插在那裡。戈麥茲騎上去後駕著它搖搖晃晃地跟在了吉普車後面。

  整個島上只有一條環島的海岸公路。吉普車沿著這條道路平穩地行駛著。坐落在山丘裡的房屋,都有其自用的一條土路通到這條唯一的海岸公路上。吉普車經過島上的另一個居住小區——被稱為茅屋鎮的那個當地村莊,然後經過了雜草叢生的簡易機場。

  汽車一直行駛,直至抵達了島嶼的另一端。這裡,公路從蒂奇灣的側翼穿過。這個海灣是以黑鬍子海盜愛德華·蒂奇命名的,他曾在灣內錨泊,裝上補給的食物。吉普車離開海岸公路駛上了一條通向一對鑄鐵大門的土路。鐵門裡面是一座環繞著圍牆的大房子。如果說駕車人看見了自從後甲板旅館起一路上一直跟在他後面的那支唯一的搖搖晃晃的車頭燈的話,那麼他沒有顯露出看見的跡象。但他肯定已經看見了。在大門口,一個男人從陰影中走出來為吉普車打開鐵門,但駕車人減速停了下來。他伸手從頭頂上方的貨架上摘下一盞大功率的強光燈。當戈麥茲經過土路的路口時,強光燈的光束從他身上照了過去,又回來固定地照在了他的身上,直至他在路上消失為止。

  三十分鐘後,戈麥茲把那輛輕便摩托歸還到旅館外面的老地方,然後步行回家。他現在思慮重重。他已經看見了他曾經看見過的那個人,並知道他沒有搞錯。他現在還知道了那人住在哪裡。但是,他自己也被對方看見了。他只能指望經過八年之後,在加勒比海一個黑暗的晚上,騎著一輛輕便機車在幾秒鐘之內一晃而過時,他沒被對方認出來。

  麥克唐納夫人對他沒能準時來吃晚飯而是晚了兩個小時之後才到來感到有些不安,並表達了她的掛念。她還是把鰍端了上來,看著她的客人毫無食欲地吃著。他陷入了沉思,只說了一句話。

  「胡說,」她責備說,「我們這島上都沒有那種東西。」

  朱利奧·戈麥茲躺在床上一夜沒合眼,一直考慮著他的選擇。那人要留住島上多長時間是他所不知道的。但他在這個島上的出現是英國人應該知道的,尤其是他的確切位置。那肯定是具有重要意義的嗎?他可以去找總督,但那個官員能做什麼呢?那個人很可能沒有可被拘捕的理由,他現在不在美國的領土上。他也不相信瓊斯警長及其裝裝樣子的警力能比總督更有權力。這事需要一個來自於倫敦的命令,經山姆大叔親自提出要求之後。他可在上午打電話,但他打消了這個念頭。島上的公用通信手段,是一條老式的公用話線通到巴哈馬的拿騷,再轉往邁阿密。這種方法不行,他必須在上午返回佛羅里達。

  ***

  同一天晚上,三角洲航空公司的一架客機從華盛頓飛過來後降落在邁阿密機場上。乘客中有一位疲乏的英國公務員,他的護照上說他是法蘭克·狄龍。他還有其它證件,但他沒有必要在乘坐美國的國內航班時出示。這些證件說明他是英國秘密情報局的一名職員,並請各有關方面盡可能為他提供幫助和便利。

  他的護照和其它證件都沒有說明他的真名叫山姆·麥克裡迪。這只有在維吉尼亞州蘭利的一組中情局高級官員所知道。他在那裡停留了一周時間,參加一個關於九〇年代自由世界情報界的作用的研討會。

  麥克裡迪在機場航站大樓外招了一輛出租車,要求把他載往在基比斯開的索尼斯塔旅館。他在那裡登記入住並給自己點了一份對蝦晚餐,然後就可回到房間去痛痛快快不受干擾地睡一覺。他面臨著或者說他認為他面臨著七天飲酒休閒的前景,輕輕鬆松地看幾本間諜小說,偶爾抬頭讓目光離開一杯冰鎮的代基裡酒,去看一位佛羅里達姑娘扭著腰肢從旁邊走過。世紀大廈遠隔重洋,欺騙、誤導及心理行動科的工作可讓他的得力助手——新近被任命為副科長的丹尼斯·岡特去負責處理。當他入睡時他想,現在該是讓騙術大師麥克裡迪曬一點太陽的時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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