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弗·福塞斯 > 諜海生涯 | 上頁 下頁
四〇


  有一次,那肯定是一九四四年,那個笑眯眯的大個子男人回家來,一把抱起他把他舉到了空中,而他則咯咯咯地笑了起來。後來他又離家加入諾曼底海灘的登陸部隊,並在進攻卡昂時陣亡。山姆記得那年的夏天母親一直在哭泣,而他努力想對她說一些話,但不知道說什麼好,於是他也跟著哭了起來,雖然他並不知道為什麼哭。

  第二年一月,他開始上幼兒園,這樣他母親就可以每天去克羅伊頓,用不著把他托給維阿姨照看了。他認為這是一個遺憾,因為維阿姨在街上開了一家糖果店,常常讓他把手指頭伸到果汁缸裡浸一下再放到嘴裡去舔。那一年的春天,德國的V-l火箭開始雨點般地襲擊倫敦,是從被他們當做跳板的低地國家發射的。他非常清楚地記得那一天,也就是他六歲生日的前一天,一個身著空襲民防隊員制服的人來到了幼兒園,他的頭上戴著一頂鋼盔,手裡提著一副防毒面具。

  那天曾有過一場空襲,孩子們是在地窖裡度過上午的,這比上課有趣得多了。當空襲警報解除後,他們回到了教室裡。

  來人與女園長進行了一番耳語交談,然後她把他叫出教室,牽著他的手把他帶到了教室後面她自己的客廳裡,給他吃餅乾。幼小的他等在那個房間裡,搞不清是怎麼回事,直至巴納多博士派來的那位好心人到來並把他送進了孤兒院。後來,他們告訴他,那裡已經沒有銀框相片了,他的家已被炸成了廢墟。

  他在巴納多孤兒院裡勤奮學習,通過了全部考試,並作為一名小鬼加入了陸軍。十八歲那年,他被派往馬來亞,那裡正在進行著一場由英國人和恐怖分子之間的未經宣佈的叢林戰。他被分配到情報處任一名辦事員。

  一天,他去向他的處長提出了一項建議。這位上校處長是一名職業情報官,聽了後立即說,「把你的想法寫下來」,於是他寫成了一份書面報告。

  在當地的馬來華人幫助下,反間諜人員抓住了恐怖分子的一名頭目。麥克裡迪建議把假情報透露到華人居住區,說那人已全盤招認,並將擇日解往新加坡。

  當恐怖分子朝押送車隊發起襲擊時,那輛囚車原來裡面有裝甲,還暗藏著幾挺架在三角架上的機關槍。伏擊戰結束時,共有十六名恐怖分子被擊斃,另有二十幾名受傷。後來,馬來偵察員們清剿了其餘的恐怖分子。山姆·麥克裡迪又在吉隆坡繼續當了一年情報員,然後退伍回到了英國。他交給處長的那份建議報告當然是存盤了,但某個部門的某個人肯定看到過它。

  當他在勞務交易所(那時候不叫勞務市場)排隊等待時,他感覺到手臂上被拍了一下,一位穿花呢西服、戴棕色氊帽的中年男士,邀他到附近的酒店去喝一杯。又經過兩個星期和另外三次面談,他被招募進了「企業」。此後的三十年歲月裡,「企業」構成了他所擁有過的唯一的家庭……

  他聽到有人在提起他的名字,趕緊從遐想中回過神來。最好還是注意聽,他提醒自己:他們在談論的事情是關係到你的生涯呢。

  是丹尼斯·岡特,手裡還拿著一本寬大的卷宗。

  「我認為,先生們,我們也許應該積極地回顧一下一九八六年的一系列事件,光是這些也許就應該重新考慮山姆·麥克裡迪的提早退休問題。至少就我們來說,這些事件是在一個春天的早上在索爾茲伯裡平原上開始發生的……」

  §第二部 新娘的代價

  第一章

  在他們的右邊的遠處,在被稱為福克斯考弗特的那片林地上空,似乎籠罩著一層薄霧,預示著第二天是溫暖晴朗的好天氣。

  平地上有一個小山包,是這一地區的一個制高點,被歷代的軍人們稱之為蛙山。此刻,一組軍官來到了這個小山包上,他們是來觀看一場即將舉行的由兩個實力相當的營互間對抗的模擬軍事演習。參加演習的兩隊軍人都是英國人,因外交緣故不是分為「英軍」和「敵軍」,而是藍軍和綠軍。根據小山丘上的軍官構成情況,甚至連一方被稱為「紅軍」的通常做法也改變了。

  索爾茲伯裡平原北部的這塊開闊地為英國軍隊所鍾愛,認為它很像中德平原,是一塊完美的軍事演習場地,曾被假設是第三次世界大戰的戰役也許要打響的地方。現在,這塊開闊地上的各個要點處已經佈置了演習裁判;他們將給演習的雙方打分和講評,最終據此而得出戰役的結果。那天不會有戰士陣亡;只是裝作死去。

  在那組軍官的後面,是把他們載運過來的車輛:幾輛公務轎車和更多的漆成偽裝條紋或暗綠色的不太舒服的越野車。炊事班已支起了野戰廚房,準備為這一天按命令連續不斷地供應一杯杯冒著熱氣的咖啡和茶水,並開始準備點心和快餐。

  軍官們或走來走去或站立著,其模樣和舉手投足與世界上任何地方觀摩演習的軍官沒有不同。有的在審視已用塑料薄膜保護起來的地圖;有的在用高倍野戰望遠鏡觀察遠處的地形;還有的在嚴肅地互相交談。

  這群軍官的中心人物是那位擔任南方軍區司令員的英軍高級將領。站在他旁邊的是他的客人,是訪問代表團中的高級將領。在他們之間稍稍往後一點站著一位剛從外語學院畢業的年輕聰明的副官,為他們擔任語言交流的翻譯任務。

  英國軍官的人數要多一些,有三十幾名。他們都顯得很莊重,似乎明白這是一個既非同一般又很重要的場合。他們還顯得有些小心謹慎,似乎無法改掉多年的積習。因為這畢竟是合作的第一年,而且雖然蘇聯軍官們應邀去觀察過英國在德國的操演,但這是蘇聯軍人第一次作為英國的客人來到英格蘭,積習難改嘛。

  那些蘇聯人也與英國人一樣莊重,或許更為莊重。他們共有十七個人,全都是仔細選拔出來的。有幾個人能講還算通得過的英語,他們自己也承認了:有五個人能講完美的英語,但假裝不懂。

  然而,能講英語並不是首選的條件。專長才是首先要考慮的。每一位蘇聯軍官都是其自己專業範圍的專家,並熟知英軍裝備、戰術和組織結構。他們在出國前接到的指示是,不單單要聽講,而且要認真研究,一點不漏,回去時要確切地彙報英軍的戰鬥力有多強、他們使用的是什麼裝備、他們是如何使用的以及他們的弱點在什麼地方。

  這些蘇聯軍官是前一天晚上抵達的,此前已在倫敦過了一天,基本上是在他們自己的大使館裡度過的。在蒂沃斯陸軍基地軍官餐廳裡吃的第一頓晚飯氣氛很正式,甚至顯得過分拘謹,但沒出事。互相開玩笑和唱歌將在以後安排,也許在他們的第二個或第三個晚上。蘇聯人知道,在他們十七個人中間至少肯定有五個人是在監視其餘人的,而且很有可能是互相監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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