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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四


  那位外科醫生的北極保暖服真是太好了。矮種馬渾身冒汗,筋疲力盡,但騎坐在上面的那個人俯身匍匐在牠背上,驅使牠不停地前進,他幾乎與這匹馬融為了一體。

  「上尉,」一名工兵說,「我來自明尼蘇達州。」

  「這話你去講給牧師聽吧。」林內特厲聲回答。

  「我的意思是,」他身邊一個臉上掛著雪霜的士兵說,「在這種天氣下,麋鹿不應該進入深山。牠們應該下山去山谷裡尋找草料和地衣。這不是一隻麋鹿。」

  林內特命令戰士們停下來,這頗受大家的歡迎。他凝視著前方紛紛揚揚正在飄落的雪花。他不知道這個人是如何做到這一點的。也許,另有一座孤獨的木屋,一個正在越冬的白癡有一個馬廄。不管怎麼說,這個阿富汗人給自己弄到了一匹矮種馬,正騎著牠逃離他們。

  在前方四英里處的樹林深處,曾經伏擊了萊繆爾·威爾遜的伊茲瑪特汗,現在輪到自己遭到伏擊了。那只山獅雖然已經很老了,要去襲擊一隻鹿牠的動作稍嫌慢了一點,但牠很狡猾,而且饑腸轆轆。牠從兩棵樹之間的一塊突出的石崖上下來了。矮種馬應該是能夠嗅出山獅的體味的,要不是牠已經累壞了的話。

  阿富汗人反應到的第一件事,是某個快速的、黃褐色的東西猛地撞向那匹矮種馬,矮種馬倒向側面。騎手及時抓住威爾遜的那支步槍,把它從掛在馬鞍前橋上的槍套裡抽了出來。他已經被掀到了馬屁股後面,但他站定後轉過身來,瞄準後射擊了。

  算他運氣好,剛才山獅撲向了矮種馬,而不是他,但他失去了他的坐騎。這匹矮種馬還活著,但頭部和背部都被重達一百三十五磅的山獅用爪子抓破了。牠站不起來了。伊茲瑪特汗用第二顆子彈結束了牠的痛苦。矮種馬死了,倒在了山獅的屍體上。這不關阿富汗人的事,但山獅的身軀和前腿被壓在了矮種馬身下。

  伊茲瑪特汗解開拴在馬鞍後面的雪鞋,套在他的靴子上,背上步槍,看了一下指南針,繼續向前行走。在他前方一百碼處有一塊懸空的大岩石。他走到下面稍事休息,躲避一下風雪。雖然他沒有意識到,但岩石的確擋住了他身上熱量的揮發。

  「幹掉那只糜鹿。」林內特上尉說,「我認為牠是一匹馬,上面騎著那個逃犯。」

  幽靈上的那位操作員重新審視了一下圖像。

  「你說得對。」他說,「我能看到六條腿。他在停下來休息呢。」

  幽靈的武器有三個系統。最重型的是一〇五毫米的M102榴彈炮,它的威力十分強大,用一發炮彈去打一個人實在有些過分了。

  接下來是四十毫米的「博福」式航炮,是多年前從瑞典的防空高射炮演變過來的。這是一種快速連發的炮彈,能把房屋和坦克撕成碎片。在被告知目標是一個騎馬的人之後,幽靈的機組人員選擇了GAU-十二/U「加特林」機關槍。這種可怕的火器每分鐘可發射一千八百發子彈,每顆子彈有二十五毫米粗——直徑在一英寸左右。只需一顆這種子彈,就能把人體撕裂開來。由五條槍管組成的旋轉式「加特林」機槍火力威猛,如果對一個足球場掃射三十秒,就不會有比一隻老鼠更大的動物可以存活下來。而這只老鼠將會被嚇死。

  GAU-十二/U「加特林」機關槍的最大射程是一萬兩千英尺,於是正在盤旋的「幽靈」把高度降到了一萬英尺,鎖定目標後射擊了十秒鐘,把三百發子彈都傾瀉到了冰雪中的那匹矮種馬的屍身上。

  「什麼也沒留下。」圖像操作員說,「人和馬,都完蛋了。」

  「謝謝你,EF。」林內特說,「我們現在就去察看。」

  任務已經完成,幽靈返回麥科德空軍基地去了。

  雪停了。滑雪板在新雪上嘶嘶地響著,輕輕滑行著,在戰士們熟練的操縱下達到了它們應有的速度,「阿爾法」小分隊來到了矮種馬的殘體旁邊。雪地上很少留有幾塊比一個人的手臂更大的碎片,但它們肯定是馬的碎片,而不是人的。除了幾片黃褐色的皮毛。

  林內特用了十分鐘時間去尋找北極禦寒服、靴子、雪鞋、獵刀、股骨、頭顱和鬍子的碎片。

  那副滑雪板就躺在那裡,但其中一隻已經折斷。那是在矮種馬倒下時所折斷的。有一隻羊皮套筒,但沒有步槍。沒有雪鞋,沒有阿富汗人。

  離黎明只有兩個小時了,現在事情發展成了一次競賽,在一個穿雪鞋的人與十二個蹬滑雪板的人之間的一場競賽。雙方都已經筋疲力盡,都已經絕望了。「阿爾法」小分隊攜帶著GPS,即全球定位系統。當東方的天空露出一抹魚肚白時,負責偵察的那位中士輕聲說:「離邊境只有半英里了。」

  二十分鐘後,他們來到了一個懸崖邊,俯瞰下去是一條從左到右的山谷。下面有一條伐木道路,構成了美國和加拿大的邊境。在他們的正對面也有一片懸崖,上面有一塊開闊地,坐落著一片木屋。這是加拿大伐木工人在冰雪消融後的工作和生活設施。

  林內特俯臥下來,用前臂舉起望遠鏡,觀察著對面的風景。沒有活動的物體。天光更亮了。

  用不著吩咐,兩名狙擊手就從槍套裡抽出他們的武器,裝上瞄準鏡,分別推入一顆子彈,臥倒透過瞄準鏡的凹槽去注視對面的情況。

  在部隊裡,狙擊手是一群怪異的人。他們從來不去接近他們要殺的人,但顯然他們比任何人都更清楚、更逼近地看清目標。在肉搏戰幾乎已經消失的情況下,大多數人不是死於敵人之手,而是死於敵人的計算機。他們被從另一個洲或從某個海域的水下所發射的一枚導彈炸得粉身碎骨。他們被從他們既看不見又聽不見的高空中的一架飛機扔下來的一顆聰明的炸彈消滅。他們被某個人從相隔兩個郡發射過來的一發炮彈炸死。在近距離,他們的殺手蹲伏在盤旋在空中的一架直升機的機槍後面,只是模糊地看到他們的身影在跑動、躲避,試圖開槍回擊。但不像是真正的人。

  狙擊手是這麼看見敵人的。靜靜地、一動不動地臥倒在地上,他看到他的目標已經有三天沒刮鬍子了,這個人在伸懶腰、在打哈欠、在把鐵罐裡的扁豆舀出來、在拉開褲子的拉鍊準備撒尿,或者在其所看不見的一英里距離外凝視著瞄準鏡鏡頭。狙擊手是特殊的人,他們能夠洞察心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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