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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八


  馬丁與三營一起,率領三十名戰士在聖卡洛斯海域登陸。這裡距主島的首府斯坦利港還有好幾英里的路程,但正是這個原因使阿根廷軍隊對此地放鬆了守衛。傘兵和海軍陸戰隊戰士們一起開始冒雨疾行,穿越濕淋淋的泥地向著東方的斯坦利港進發。

  他們的行軍背包裡裝備了所有用品,重得像是背著一個人。空中出現了阿軍的一架「天鷹」戰鬥機,似乎在向海灘俯衝,但阿根廷人的主要目標是海岸附近的英國艦船,而不是地面的人員。如果船被擊沉,那麼岸上的人也完蛋了。

  真正的敵人是寒冷、連綿不絕的冰冷雨水和光禿禿的沒有樹木遮掩的地形,這種情況一直持續到朗頓山。

  三營在山腳下一座叫埃斯坦西亞的孤獨的農場裡稍事休整,並做好了戰鬥準備。那是六月十一日與十二日之間的夜晚。

  原本他們打算來一次靜悄悄的夜間奇襲,但不幸的是,米爾恩下士踩響了一顆地雷。此後就熱鬧了。阿軍的機關槍開火了,照明彈把山頭和山谷照耀得如同白晝。三營可以跑回去尋求隱蔽,或者冒著槍林彈雨沖上去奪取朗頓。最終,他們奪取了朗頓,付出的代價是二十三名戰士陣亡,四十人受傷。

  這是麥克·馬丁第一次真刀真槍地參加戰鬥,子彈在他的耳邊呼嘯,戰友們在他的身邊倒下。他感覺到舌頭上有一種奇怪的金屬味,那是恐懼的味道。

  但他毫髮未損,而他那個三十人的排,包括一名軍士和三名下士在內,共計六人陣亡,九人負傷。

  守衛在山梁上的阿軍士兵,是被強制徵募入伍的。富人的孩子可設法免除兵役,窮人家的孩子可不行。這些小夥子想回家,他們討厭這裡的雨水、寒冷和泥地。他們已經從軍營和工事裡撤出,踏上了返回斯坦利港的路。

  黎明時,麥克·馬丁站在山梁上,眺望著東方的斯坦利港和朝陽,重新想起了他已經遺忘了多年的先輩們的神靈。他向他們感恩祈禱,並發誓永世不忘。

  ***

  當十歲的小孩麥克·馬丁在父親位於巴格達市沙頓區的花園裡奔跑雀躍、引起了父親的那些伊拉克朋友的喜愛之時,在一千英里以外的地方,一個男孩誕生了。

  在巴基斯坦白沙瓦通向阿富汗賈拉拉巴德的那條道路以西,坐落著白山山脈,其最高峰是托拉博拉。

  從遠處看,這條山脈像是分隔兩個國家的一塊巨大的屏障,山上荒涼、寒冷,山頭終年積雪,到了冬天整個山區都是白雪皚皚。

  白山在阿富汗這一側,而薩費德山則在巴基斯坦那一邊。清澈的溪水裹挾著融化的雪水從白山流入賈拉拉巴德周圍肥沃的平原,形成了許多山谷平地:可種莊稼的田地、種水果的果園和養山羊的牧地。

  生活很艱苦,由於生活資源短缺,山谷裡的村莊都很小、很分散。生活在這裡的人們,曾經是舊時的英帝國所知所畏的帕坦人,也就是現在的普什圖人。那時候,他們以險要的地勢為屏障,用他們包黃銅的長筒毛瑟槍作戰,每個人的槍法都很准,簡直可與現代的狙擊手媲美。

  英國統治印度時期的詩人魯德亞德·吉卜林只用四句詩就描繪出了山地人對那些英國斥鉅資培訓的軍官們來說,具有何等致命的威脅:

  〖邊防戍所的混戰,
  在黑暗泥濘中征行,
  兩千英鎊的訓練,
  隕於十盧比的火銃。〗

  一九七二年,在其中的一個山谷平地上,有一個叫馬洛柯的小村子。與所有類似的村莊一樣,它也是以一位創建它的勇士的名字命名的。村裡有五座砌著圍牆的院子,居住著幾代同堂的大家庭。每座院子大約住著二十口人,村子的族長叫努裡汗。在一個夏日的夜晚,男人們都圍坐在他家院子的篝火旁,喝著那種不加糖和奶的熱茶。

  與所有的院子一樣,住房和牲畜棚的牆壁就是圍牆。桑木柴禾的火苗燒得很旺,太陽正在遠處西沉,黑暗慢慢降臨山區,即使是在盛夏也使人感到陣陣涼意。

  在女眷居住區,說話聲都是很低沉的,但如果有一個聲音特別大,那麼男人們就會停止他們愉快的交談,等待著是否有什麼消息傳過來。努裡汗的妻子正懷著她的第四個孩子,丈夫祈求真主賜給他第二個兒子。這裡的風俗就是要有兒子——年幼時能夠放羊,成年時能夠看管院子。努裡汗已經有了一個兒子和兩個女兒。

  天已經徹底黑了下來,只有火焰照亮了那些長著鷹鉤鼻和留著黑色大鬍子的臉龐。這時候,一個接生婆從陰影中匆匆走了出來。她在父親的耳邊輕聲說了一句話,於是他那紅彤彤的臉上綻開了歡樂的笑容。

  「好啊,我生了一個兒子!」他叫道。那些男性親戚和鄰居齊刷刷地站了起來,空氣中彌漫著歡呼聲和步槍朝著夜空開火的鳴放聲。人們互相擁抱、慶賀,感謝仁慈的真主賜給他的子民一個兒子。

  「你給他起什麼名字?」附近院子的英國牧民問道。

  「用我祖父的名字,伊茲瑪特,願祖父的靈魂永久安息。」努裡汗回答說。這樣,過幾天就會有一位伊瑪目來到這個村子,主持起名儀式並實施割禮。

  這個孩子的撫養和成長並沒有什麼特別之處。在該蹣跚學步時,他就搖搖擺擺地走路,該奔跑時,他就自由地奔跑。與農家男孩們一樣,他想做大孩子能做的事情,在五歲時,他就可以在夏天趕著羊群去高山的牧地放牧了,而婦女們則去割草,為牲畜的過冬備足飼料。

  他渴望脫離與屋子裡的女人為伴的生活,他一生中最自豪的那一天就是他終於被允許加入篝火旁的男人圈裡聽故事,傾聽在一百五十年前,普什圖人是如何在山區裡擊退了英國人。在他聽來,這一切都恍如昨日。

  他的父親是村裡最富的人,是通過唯一的方法致富的——放養乳牛、綿羊和山羊。養蓄這些牲畜,再加上精心的管理和艱苦的勞動,能為家人提供肉、奶和皮毛,小塊的玉米地能使家人吃上粥和麵包,水果和堅果產自漫山遍野的桑樹和果園。

  沒有必要離開這個村莊,所以在出生後的八年時間裡伊茲瑪特汗沒有離開。五個家庭合用著那座小小的清真寺,並在星期五相約著去做禱告。伊茲瑪特的父親很虔誠,但不是原教旨主義者,絕對不是狂熱分子。

  當時的阿富汗是一個社會主義國家,自稱為阿富汗民主共和國,但顯然名不副實。在蘇聯的大力扶持下,政府由共產黨領導。在宗教方面就顯得怪異了,因為居住在荒野裡的人們在傳統上是虔誠的穆斯林,對他們來說,無神論意味著真主是不存在的,而這是不可接受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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