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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二


  他看了看炮塔邊上新德國陸軍的黑十字標誌和它下面印著的這輛坦克的名字,心裡感到一陣惋惜。他雖然只指揮過它六個月,但它永遠是他的第一輛也是最心愛的一輛坦克。他把它命名為「龍岩」,這個名字的出處是俯瞰萊茵河的那塊岩石。傳說馬丁·路德當年在那裡把聖經譯成德文時看到了魔鬼,就把手裡的墨水瓶摔到它身上。弗蘭克估計部隊更新裝備以後,巴頓式坦克就要進廢品堆了。

  在高速公路的右側,巴頓式坦克最後又停頓了一下,載著它的人員猛然沖上斜坡,消失在樹林裡。

  ***

  密勒終於在一月三日那天下午到達了維也納。不等登記旅館,他就一徑驅車到市中心,打聽去魯道夫廣場的路。

  他很容易地找到了七號,看了看住戶的名牌。在三樓部分有一張寫著「文獻中心」的卡片。他上樓後敲了敲奶油色的木頭門,有人在門後從窺孔裡朝外看看,然後他才聽到開鎖的聲音。一個漂亮的金髮女郎出現在門口。

  「請問……」

  「我叫密勒,彼得·密勒。我希望見見維森塔爾先生,我帶來了一封介紹信。」

  他拿出介紹信交給這個姑娘,她似信非信地看看後,微微一笑,請他等一下。

  幾分鐘以後她又出現在門裡面走廊的盡頭,招呼著他:「請到這邊來。」

  密勒關上前門,跟著她進入走廊,拐個彎到了這套房子的末端。右手有一扇門敞開著,當他走進去時,一個男人站起身來迎接他。

  「請進。」西蒙·維森塔爾說。

  他比密勒預料的要魁梧些,是個六呎開外的結實的人,穿著一件厚厚的粗呢外套,身子有些傴僂,好像永遠在尋找一張放錯了地方的紙。他手裡拿著魯塞爾勳爵的信。

  這間辦公室由於堆得太滿而相對地顯得狹窄。有一面牆從這頭到那頭、從地板到天花板全是架子,架子上塞滿了書。

  對面牆上掛滿了裝潢過的感謝狀和親筆信,這些都是受過党衛軍迫害的人們建立的各種組織寄來的。後牆放著一個長沙發,上面堆的也是書。門左邊有個對著天井的小窗戶。書桌放在離窗戶較遠的地方,密勒坐到書桌前面為客人準備的椅子上。這位追捕納粹分子的維也納獵手坐在書桌後面,又看了一遍魯塞爾勳爵的信。

  「我的朋友魯塞爾勳爵告訴我說,你想追查一個過去的党衛軍劊子手。」他開門見山地說。

  「是的,確實如此。」

  「你能告訴我他的名字嗎?」

  「羅施曼,愛德華·羅施曼上尉。」

  西蒙·維森塔爾驚奇地揚起眉毛,吹哨似地籲了一口氣。

  「你聽說過他嗎?」密勒問。

  「你說的是裡加的屠夫嗎?他是我追緝的五十名要犯之一,」維森塔爾說,「請問你為什麼對他發生了興趣?」

  密勒開始扼要地解釋一下。

  「我想你最好從頭說起,」維森塔爾說,「這本日記是怎麼回事?」

  從路德維希堡那個人開始,加上凱德貝雷和魯塞爾勳爵,這次是密勒第四次不得不敘述這段經過了。每一次它都加長了一點,因為他又多知道了一段羅施曼的生活歷史。於是他又從頭開始一直敘述到魯塞爾勳爵提供的那段。

  「我現在需要知道的是,」他在結尾時說,「他從火車上跳下來以後,到哪兒去了?」

  西蒙·維森塔爾一直凝視著公寓房子外面的天井,看著雪花從狹窄的空間落到三層樓下的地面上。

  「你帶著那本日記嗎?」他最後問道。密勒彎腰從他的手提包裡把它取了出來,放在書桌上。

  維森塔爾頗為欣賞地打量著它,「真吸引人,」他說。

  他抬起頭來笑笑,「好吧,我相信你說的一切。」他說。

  密勒揚起眉毛,「難道這還有什麼可以懷疑的地方嗎?」

  西蒙·維森塔爾用銳利的目光盯著他,「我總有點兒懷疑,密勒先生,」他說,「你講了一個很離奇的故事,可是我總聽不明白你追蹤羅施曼的動機。」

  密勒聳聳肩膀,「我是個記者,這個故事很吸引人。」

  「不過這個故事恐怕賣不出什麼價錢,甚至撈不回你下的本錢。你能肯定這裡沒有個人目的嗎?」

  密勒避開了這個問題:「你是第二個提出這個問題的人,霍夫曼在《彗星》的編輯部裡也提出過同樣的問題。為什麼我一定要抱有個人目的呢?我剛剛二十九歲,所有這一切都是在我的時代以前發生的啊!」

  「這倒是真的,」維森塔爾看看表站起身來,「已經五點了,在這些漫長的冬夜裡我真想回家去和我妻子待在一起。你能讓我利用週末看看那本日記嗎?」

  「當然可以。」密勒說。

  「好,請你星期一上午再來吧!我給你補充我所知道的關於羅施曼的情況。」

  星期一上午十點鐘,密勒又來了,碰見西蒙·維森塔爾正在翻騰一堆信件。當這個德國記者進來的時候,他抬抬眼睛,作了個手勢讓他坐下。這位納粹獵手小心地剪開信封邊,然後把它的內容抽出來。兩個人都沉默著。

  「我搜集郵票,」他說,「所以不願意破壞信封。」他接著又擺弄了幾分鐘,「我昨天夜裡在家看了日記,真是個了不起的文獻。」

  「您感到吃驚嗎?」密勒問。

  「吃驚?不,這樣的內容我不感到吃驚,我們全都有過同樣的經歷。當然,也不盡相同。但記得那麼確切可不容易。陶伯本該是一個理想的見證人,他記住了一切事情,連細節都沒有放過,並且在當時就作了記錄。德國或奧地利法庭是非常重視證據的。可惜他現在已經死了。」

  密勒考慮了一會兒,抬起頭來:「維森塔爾先生,就我所知,你是我第一個與之傾心長談的猶太人,你也親身經歷過這一切。陶伯的日記裡有一句話使我感到驚訝,他說根本不存在集體犯罪這麼回事。但是二十年來,我們德國人總是被告知說我們全都有罪,你相信這一點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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