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東野圭吾 > 異變13秒 | 上頁 下頁
二六


  「你並沒有錯,我也不是因為覺得自己有錯才要去找他的。我只是覺得,讓小峰先生一個人去太危險了。強風也許會吹來甚麼東西,馬路也不知道變成甚麼狀況了。不過話說回來,太多人去只會礙事,你還是留在這裡吧。」

  明日香雖然噘起嘴但還是點頭了。「好吧。」

  「那麼,我們走吧。」

  冬樹和小峰一同出發。

  果如預料,風勢似乎越來越強了。他們拚命撐傘前進,但傘都快被吹壞了。

  派出所映入眼簾,沒有倒塌。冬樹大聲說:「我們去一下那邊。」

  「做甚麼?」

  「應該會有警察用的雨衣,就拿來穿吧。」

  他們沖進派出所,打開後方的門。那裡是間起居室,行李和日常用品散落一地。

  找到塑料雨衣後,他們套上雨衣,又戴上安全帽才走出派出所。風好像更強了。

  「不要慌,慢慢走過去。」冬樹說。

  地震震垮的建築物碎片,不時從天而降。搖搖欲墜的招牌,發出啪當啪當的聲音。如果被直接命中,恐怕難逃重傷。

  馬路到處都有裂縫,雨水沿著那些裂縫流過。冬樹覺得,這裡簡直不像是東京。

  他用手電筒照亮手錶,他們離開體育館已超過三十分鐘了。

  「走這條路沒錯吧?」

  「應該沒錯,馬上就到了。」

  可能是大雨的關係,往四周看去已經看不到起火的建築了。濃煙和粉塵似乎也已消散。

  「就是那棟建築。」小峰指著前方說。

  令人聯想到巨大墓碑的細長大樓,聳立在薄暮中。

  他們一邊照亮腳下一邊小心靠近,因為也許會有玻璃碎片掉落。不過幸好,破碎的窗戶玻璃似乎並不多。

  「下雨讓腳下變得濕滑,走路千萬要小心。」小峰說著走在前頭。

  建築物看起來並未因地震受到太大損害。冬樹想起戶田說過,這家公司做了完善的耐震設計。

  他們從正面玄關進大樓,裡面一片漆黑。停電後,緊急照明燈應該短暫亮起過,但是現在似乎也熄滅了。沒有失火的跡象。

  「戶田先生的工作地點在哪裡?」冬樹問。

  「三樓,是主管辦公室。」

  他們走樓梯往三樓去。在二樓的走廊有一堆紙箱滾落滿地,它們本來應該是靠牆高高迭起的吧。

  「這棟大樓,之前好像搖晃得很厲害。」小峰說。「大樓的地基裝設了巨大的軸承器,可以吸收震動,那是我們公司的招牌產品。都有這樣的設計了,居然還晃得這麼厲害,一般建築想必更承受不住。」

  他們繼續往上走,終於抵達了三樓。冬樹照亮腳下,同時立刻停下腳步。走廊上有濕腳印。

  「是經理。」小峰也看著腳印說。「他果然來這裡了。」

  「他的辦公室在這前面嗎?」

  是的,小峰邊說邊邁步走去。

  走廊前方有一扇敞開的門,可以清楚看見腳印到那扇門前就消失了。

  冬樹尾隨小峰,探頭往室內瞧。大窗前有個黑色人影,他好像是面朝窗戶,坐在椅子上。

  經理,小峰喊道。人影頓時大幅晃動了一下。冬樹拿手電筒照過去,戶田的背影在光圈中浮現。

  「經理……你怎會來這裡?」小峰邊走近邊問。

  「我還想問你們,來這裡做甚麼?」

  「廢話,當然是來找你。」冬樹說,遣辭用字粗魯了起來。「你擅自消失,會給我們添麻煩。」

  「就算少了我應該也不痛不癢吧。你少管我,讓我一個人待在這裡。」

  「你在鬧甚麼彆扭?就算回到這種地方,也不能怎樣吧?會聽你話的部下和美女秘書全都消失無蹤了。若想活下去,只能跟我們一起努力。你為甚麼就是不明白呢?」

  「你這種——」大聲咆哮後,戶田頹然垂落肩膀。「你這種毛頭小子懂甚麼?你可知道我到底吃了多少苦,才爬到今天這個地位。結果,我的一切就在這種情況下被奪走了……像你這種人,怎麼可能瞭解我的心情。」

  「為了工作吃苦受罪的人多的是,並不是努力就一定會有收穫。辛苦成果化為泡影,是常有的。以你來說,你不是已當上了經理嗎?這表示你的辛苦有了收穫,這不就好了?你還有甚麼好不滿的?你還想繼續威嚇別人嗎?」

  戶田轉過臉來,瞪視冬樹。

  「怎樣?你有甚麼意見嗎?」

  戶田不發一語,又把頭轉向窗戶。他的雙手用力握緊了椅子扶手。

  「簡直像小鬼頭鬧彆扭。」冬樹不屑地說。

  「經理,跟我們回去吧。你一個人待在這裡太危險了。」

  「我不是叫你們別管我嗎,你們自己回去吧。」

  「那怎麼行呢。拜託,請你回去吧。」

  小峰低聲下氣的懇求,令冬樹的心情更加不悅。

  「你這樣任性妄為已經給我們造成麻煩了。你如果不肯走,我只好用蠻力把你拖回去。」

  就在冬樹打算朝戶田背後邁步的時候,他的右臂忽然被某人從後方拉住。

  他赫然一驚,轉過身,發現誠哉臉色陰沉地站在那裡。他身穿登山服,頭上戴著有燈的安全帽。

  「哥,你怎會在這裡……」

  「明日香他們都告訴我了。我想到你的脾氣,知道結果一定會變成這樣,所以才趕來看看情況。」

  「你這話是甚麼意思?」

  「你難道都沒有尊敬人生前輩的一點敬意嗎?」

  冬樹回視兄長的臉,蹙起眉頭。

  「人生前輩?那是甚麼鬼玩意?那種像老古董一樣的字眼能有甚麼用處?現在都變成這種狀況了,哪還有甚麼前輩晚輩、年長年幼之分。」

  誠哉聽了露出被打敗的表情,歎了口氣。

  「難道你真以為,只要眾人消失就可以一切重來嗎?」

  「不是嗎?現在已經沒有學校公司組織政府了。如果還留著身分階級,未免太奇怪了吧。」

  「那我問你,你沒有歷史嗎?你這個人,從來都沒跟人扯上關係,也沒受過誰的照顧,就變成現在的樣子嗎?不是吧?應該有很多人支持你、照顧你吧?」

  「是這樣沒錯。但是,這位老爹可沒有照顧過我。」

  「那你沒有接受過任何行政服務嗎?沒有使用過文明利器嗎?沒有享受過文化娛樂嗎?有那些比你先出生、先步入社會的人納稅,對科學和文化發展做出貢獻,才有你現在這個人不是嗎?難不成,你想說那些東西已經統統消滅了,所以你也不用再感恩了?」

  誠哉的怒喝令冬樹手足無措,他一時之間竟然想不出該說甚麼。兄長剛才說的這種想法,他從來沒有想過。從小到大,父母和老師一直耳提面命要「尊敬長輩」,對他來說那只是道德規範之一罷了。

  誠哉走近戶田。

  「我們先去別的房間,等你整理好心情再出來。總之,我帶了一餐的食物來,放在這裡。」他從肩上背包中取出塑料袋,放在桌上。「外面滿目瘡痍,情況非常糟。就算要回去,恐怕也得等早上再走比較好。」

  誠哉轉向小峰。

  「那麼,我們先離開吧。」

  小峰不安地看著戶田,最後微微點頭。

  「走吧。」誠哉也招呼冬樹一聲,才開門出去。小峰尾隨在後,冬樹也跟在他們後頭。

  隔壁是間小會議室。一走進去,冬樹連雨衣都沒脫就直接往椅子一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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