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東野圭吾 > 嫌疑犯X的獻身 | 上頁 下頁
五八


  眼看靖子聽不懂這段話,呆坐當場,湯川又加上一句「不過」。

  「不過那具屍體並不是你的前夫富樫慎二。雖然看起來像是,其實是另一個人。」

  靖子蹙眉,她無法理解湯川的意思,但當她凝視他那雙在眼鏡後面悲傷眨動的眼睛時,她驀然完全明白了。她用力吸了一口氣,用手捂著嘴。因為太過驚訝,令她差點驚聲尖叫。她全身的血液沸騰,緊接著卻又全身發涼失去血色。

  「看來你終於懂我的意思了。」湯川說,「沒錯,石神為了保護你,犯下另一起殺人案,那是在三月十日,真的富樫慎二遇害的隔天。」

  靖子幾乎暈厥,連坐都快坐不住了,手腳發冷,全身起雞皮疙瘩。

  看花岡靖子的模樣,八成是從湯川那裡聽到了真相,草薙推測。就連站在遠處都看得出,她的臉色發白。這也難怪,草薙想,聽到那樣的實情,沒有人會不震驚,更何況她還是當事者。

  就連草薙,至今都還無法完全相信。剛才,初次聽湯川說明時,他覺得怎麼可能。雖然在那種狀況下湯川應該不會開玩笑,但那個說法實在太匪夷所思了。

  不可能有那種事,草薙說。為了掩飾花岡靖子的殺人,又殺了另一個人?天底下哪有這麼誇張的事?如果真是這樣,那被殺的到底又是甚麼人?

  被他這麼一問,湯川露出非常悲傷的表情,搖頭說道:

  「我不知道那人姓名,不過我知道是哪裡的人。」

  「這話是甚麼意思?」

  「在這個世上,有些人就算突然失蹤,也沒人會找他,甚至不會有人擔心他。想必也不會有人報案。因為那個人,大概過著和家人斷絕關係的生活。」湯川說著指向剛才一路走來的堤防沿岸小徑。「你剛才不也看到那樣的人了嗎?」

  草薙一時之間無法理解湯川的意思,但是看著他指的方向,終於靈光一閃,他不禁屏息。

  「你是說那裡的遊民?」

  湯川沒點頭,卻說出下面這番話:

  「有個收集空罐的人你注意到沒有?他對住在那一帶的遊民了如指掌。我找他一問之下,據說大約一個月前,有一個新夥伴加入。不過說是夥伴,其實也只是共享同一個場所。那個人還沒搭蓋小屋,似乎也還很排斥用紙箱當床。收集空罐的大叔告訴我,起先誰都是這樣。生而為人,好像總是難以拋開自尊。不過大叔說這只是時間早晚的問題。沒想到那個人,有一天突然消失了。毫無前兆。大叔雖然有點犯嘀咕,心想這人是怎麼了,但也僅止於此。其它的遊民想必也都注意到了,但誰也沒提起。在他們的世界裡,早已對某人在某一天突然消失習以為常。」

  附帶一提——湯川繼續說:

  「那個人好像是在三月十日前後消失的,年齡大約五十歲,有點中年發福,是個身材中等的男人。」

  舊江戶川的屍體是三月十一日發現的。

  「我不清楚來龍去脈,不過石神大概發現了靖子的犯行,決定協助她湮滅證據。他認為光是處理掉屍體還不行,一旦查明屍體的身分,警方必然會找上她。到時她和她女兒,不見得能永遠否認到底。於是他擬的計劃是,另準備一具他殺屍體,讓警方認定那就是富樫慎二。警方想必會逐步查明被害者是在何時何地如何遇害,但警方調查得越深入,花岡靖子的嫌疑就會越輕。這是當然的,因為那具屍體本來就不是她殺的,那起命案根本就不是富樫慎二命案,你們調查的其實是另一件殺人命案。」

  湯川淡然道出的內容,簡直匪夷所思,草薙邊聽邊不停搖頭。

  「石神會想出這麼異想天開的計劃,八成是因為他平常總是走那個堤防吧。每天望著那些遊民,也許他平時就這麼想:他們到底是為何而活?難道只是這樣默默等死嗎?就算他們死了,恐怕也不會有任何人察覺,更不會有任何人難過吧——不過,這只是我的想像。」

  「所以石神就認為,殺死那樣的人也沒關係嗎?」草薙向他確認。

  「他應該沒這麼想。不過石神思考對策的背景有他們存在,這點應該不可否認。我記得之前跟你說過,只要符合邏輯,再冷酷的事他都做得出來。」

  「殺人符合邏輯嗎?」

  「他想要的是『他殺屍體』這片拼圖。要完成整幅拼圖,就不能少了那一片。」

  草薙終究還是無法理解。就連像在大學教課一樣淡淡地敘述這件事的湯川,草薙都覺得不正常。

  「花岡靖子殺死富樫慎二的翌日早晨,石神和一名遊民進行接觸。雖然我不知道對話內容,但他肯定是找對方打工。打工的內容,就是先去富樫慎二租的出租旅館,在那裡待到晚上。石神想必在前一天夜裡,就已經清除掉所有富樫慎二的痕跡了。留在房間裡的,只有那個遊民的指紋和毛髮,到了晚上他就穿上石神給的衣服,前往指定場所。」

  「筱崎車站嗎?」

  草薙這麼一問,湯川搖搖頭。

  「不對,我想應該是前一站的瑞江車站。」

  「瑞江車站?」

  「石神想必先在筱崎車站偷了腳踏車,再去瑞江車站和那個男人會合。當時石神很可能另備了一輛腳踏車,兩人抵達舊江戶川的堤防後,石神就殺了那個男人。他把對方的臉砸爛,當然是怕人發現那不是富樫慎二,不過他其實沒必要燒毀指紋。因為出租旅館應該留有遇害者的指紋,就算不燒指紋,警方想必也會誤認死者就是富樫慎二。不過既已毀了臉,如果不連指紋也毀掉,那兇手的行動就會欠缺一貫性,所以他不得不燒毀指紋。可是這麼一來,警方要查明身分就會大費周章。因此他才會在腳踏車上留下指紋,衣服沒燒完也是基於同樣的理由。」

  「可是這樣的話,腳踏車應該沒必要是新的吧?」

  「他會偷新的腳踏車,也是為了預防萬一。」

  「預防萬一?」

  「對石神來說最重要的,就是讓警方正確查出犯案時間。就結果來說,解剖或許能做出較正確的推定,但他最怕的就是屍體如果發現得晚,會拉長犯案時間的推定範圍。弄得不好,萬一拉長到前一天晚上——也就是九日晚上,對他們來說將會極為不利,因為那晚才是花岡母女殺害富樫的日子,她們沒有不在場證明。為了預防這點,他希望至少能有腳踏車是在十日之後失竊的證據。於是重點就在那輛腳踏車了,必須是不太可能放上一整天的腳踏車,而是一旦被偷車主可以確定失竊日期的腳踏車,如此一來目標就指向新買的腳踏車。」

  「原來那輛腳踏車還隱含了那麼多種意義。」草薙用拳頭往自己額上一敲。

  「腳踏車被發現時,據說兩個輪胎都被戳破了,對吧?這也是石神才會想到的顧慮,大概是為了防止被誰騎走。可以說他為了替花岡母女製造不在場證明,真處心積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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