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東野圭吾　>　天空之蜂　|　上頁　下頁
九一

　　引擎停止了——湯原來不及叫出聲音，立刻小心謹慎地操作著遙控器上的握杆。

　　大B因為承受了來自機體下方的風力，螺旋槳繼續轉動，必須將螺旋槳的葉片迎角調到最適當的角度，才能保持維持平衡的自旋模式。風力帶動螺旋槳的旋轉速度既不能太快，也不能太慢，但湯原決定不理會這種平衡關係，眼前的首要任務，就是讓直升機離開目前的位置越遠越好。湯原拚命調節相當於機上操縱杆的握杆，藉此改變螺旋槳的葉片角度，但這是他第一次使用遙控器，完全不得要領，只能用眼前的實物邊試邊用。

　　大B的機體越來越大。因為它正在墜落，它並不是直直地往下墜，而是帶著一定的角度。螺旋槳的葉片角度改變了，成功了。湯原心想。雖然他覺得這段時間很漫長，但確認引擎停止至今才不到五秒鐘。

　　「朝這裡下降了。」上條叫了起來。大B的確朝向他們的方向慢慢下降。

　　但是——

　　隨即聽到一聲激烈的衝擊聲。湯原看到大B以和剛才無法相比的驚人速度下降，不，是墜落。前一刻還在轉動的螺旋槳突然停了，中心冒著煙。機身失去了重心，機頭向下沖。

　　大B遮住了陽光，巨大的機影籠罩著湯原他們搭乘的 UH-60J，好像快撲上來了。湯原聽到驚叫聲，其實他自己也叫了起來。

　　他的身體感受到激烈的加速度，對時間感覺失真，他的耳朵甚麼都聽不到，只看到敞開的機門外，大B的巨大身影靜靜地通過伸手可及的空間，繼續向下墜落，宛如慢動作般深深地烙在他的腦海中，宛如大船在海上沉沒。

　　湯原探出身體向下張望，看到大B被吸入了大海。轉眼之前，漲起的水花如同煙火爆炸般帶著弧度四散。距離新陽發電廠有數十公尺的距離。

　　在不到一秒的空白後，立刻響起了爆炸聲。大海表面被炸碎了，水柱竄向三百六十度的所有方向。火焰飄舞，冒著煙和蒸氣。爆炸並沒有一次就結束，而是持續了兩、三次。

　　湯原渾身發抖地看著眼前的景象。他的身體無法動彈，也無法發出聲音。爆炸終於停止，但耳朵深處仍然殘留著爆炸聲，耳機不知道甚麼時候掉了。

　　當一切都結束時，大B已經不知去向。海面上留下無數白色泡沫形成的圓形，顯示出大B消失的位置，周圍有數十個漣漪。定睛一看，海面上浮著無數零星的東西。可能是直升機的零件或是裝備品。

　　湯原仍然無法動彈。

　　＊＊＊

　　新陽發電廠第二管理大樓——

　　直升機在大海中消失後，中塚仍然呆若木雞。聽到電話鈴聲，他才終於回過神。和中央控制室之間的專線電話響了。

　　「我是中塚。」

　　「廠長，我是西岡。情況怎麼樣？」

　　「嗯……」中塚吞了口口水後說：「直升機墜入大海了，已經沒事了。」

　　「是嗎？太好了。」電話中可以感受到西岡松了一口氣。

　　「你回到控制室了嗎？」

　　「對，我們剛才逃進了安全罩，但看到似乎沒甚麼狀況。」

　　「機電的狀況呢？」

　　「我會再度仔細確認，目前沒有發現任何問題。」

　　「是嗎？我會立刻派作業員去支持。」

　　「拜託了。」

　　電話掛斷後，中塚看著身後。消防隊長佐久間黝黑的臉上露出了笑容。

　　「辛苦了。」中塚說。

　　「大家辛苦了。」佐久間點頭回答，然後命令下屬：「我們撤退吧。」

　　目送消防隊員離開後，中塚在旁邊的椅子上坐了下來。他好久沒有這種放鬆的感覺了。

　　他必須向爐燃總公司報告情況。筒井理事長此刻一定坐立難安。

　　沒關係。他忍不住想。今天午餐也沒吃，休息一分鐘也不為過。

　　＊＊＊

　　灰木村漁港——

　　爆炸告一段落後，周圍響起了掌聲。除了新陽的員工以外，警察和自衛隊員也都露出了笑容。

　　「啊呀呀，剛才到底是甚麼狀況？直升機在空中發生小爆炸時，我整個心都涼了。」小寺看著山下問道。

　　山下已經知道了這個問題的答案。

　　「歹徒不希望直升機受到自旋的影響，導致墜落速度放慢。所以裝了一個小型炸彈，無論是因為汽油用光，還是接收到紅外線熱像儀的指令，只要引擎停止，就會發生爆炸。炸彈應該裝在排檔箱內。」

　　「歹徒連這一點也都想到了嗎？」

　　「對，但可能因為某種原因，導致歹徒按炸彈的開關稍微延遲了，湯原先生利用這個空檔，用遙控器操作了螺旋槳的角度，改變了直升機墜落的角度。」

　　「所以，歹徒在最後的關鍵時刻沒有得逞。」小寺說完，再度看著海面。

　　＊＊＊

　　UH-60J——

　　湯原漸漸回過神。聲音再度回來了，他也逐漸瞭解了周圍發生的狀況，發現自己搭乘的救難直升機正在緩緩下降。

　　一塊手帕遞到他的面前。上條向他伸出手。湯原接過手帕，擦著額頭上的汗水。

　　上條大聲問：「你現在最想做甚麼？」

　　湯原說出了腦海中閃過的念頭：

　　「最想在有冷氣的房間內喝啤酒。」

　　「我也是。」上條伸出右手。湯原緊緊握住了他的手。

　　§ 54

　　立石岬——

　　室伏屏住呼吸，看著直升機墜落、爆炸。雖然一切在轉眼之間就結束了，但也有看完一場電影時意猶未盡的感覺。身旁的關根似乎也有同感，看著直升機墜落的海面不發一語。

　　室伏從眼角餘光發現有動靜，他看向那個方向。

　　他剛好看到雜賀放下望遠鏡，把望遠鏡丟了出去，然後開始抽煙，根本不把室伏他們放在眼裡。

　　「你是雜賀勳嗎？」室伏問，但他似乎沒有聽到室伏的聲音，目不轉睛地看著遠方。

　　關根正想要走過去，室伏伸手制止了他。雜賀從旁邊的行李袋裡拿了甚麼東西出來。

　　是一把黑色的手槍。

　　室伏和關根緊張起來。室伏大吼一聲：「不要做傻事！」

　　奇怪的是，室伏並不認為雜賀會向自己開槍，他認為眼前的男人想要自殺。他說的「傻事」，就是指這件事。

　　雜賀左手握著槍，懶洋洋地把槍口對著刑警，但他的臉沒有轉過來，仍然看著直升機墜落的海面。

　　「少囉嗦。」他說，「安靜一下，葬禮還沒有結束。」

　　他高高舉起拿著槍的手，對著天空開了槍。

　　＊＊＊

　　美濱町——

　　三島幸一的房間內，計算機又有了新的動作。計算機收到三島最後發出的指令後，持續確認某個數據數據。

　　那是大B的紅外線熱像儀每隔三十秒透過通訊裝置傳回來的數據。
學達書庫(xuoda.com)
上一頁 回目錄 回首頁 下一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