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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八


  「不,很重,可能需要揀貨起重機,如果你不會用,可以請倉庫的人幫忙你搬上揀貨起重機,不過,最好不要對別人說太多。而且,希望你早一點去領貨,太晚去的話,倉庫的人打電話去你辦公室就很囉嗦。」

  「好,我會儘量處理,就只有這件事嗎?」

  「對,不好意思,拜託你了。」

  「這點小事沒關係,對了,你要我帶甚麼回來送你?」

  「不用了,你要保重身體,希望你旅途愉快。」

  「謝謝,那我到時候再告訴你旅途的見聞。」

  三島在電話的另一頭沉默片刻,然後才說:

  「希望你在這趟旅行中忘記所有的一切,所有的一切。」

  「嗯,我知道。」

  「那就再見了。」

  「晚安。」淳子掛上電話。

  不久,她覺得有點不太對勁。她突然很在意三島說的話。忘記所有的一切是甚麼意思?

  聽電話時,她解釋為拋開一切煩惱,但她漸漸覺得似乎話中有話。忘記所有的一切——是不是代表也要忘了三島?而且,他最後說「再見」,平時都是說「晚安」。

  淳子極度不安,第二天打電話到三島的辦公室。為了避免遭到懷疑,她謊稱是人事部的職員,有事想要確認,必須和三島聯絡。

  接電話的人告訴她,三島目前人在福井縣的美濱。

  「美濱?不是去北海道或是青森嗎?」

  淳子的內心隱隱作痛。三島人在美濱,根本沒去出差。

  「請問是哪一位?」

  對方似乎起了疑心,但她還有一件事想要確認。

  「請問三島先生原本是否預定在今年夏天去國外出差?」

  對方的回答十分明確。

  「三島嗎?沒有,我沒聽說過。」

  「喔……是嗎?」

  「有甚麼問題嗎?」

  「不,沒有問題,好像是我搞錯了。謝謝。」她急忙掛上電話,愣在原地,只有心跳加速。

  從頭到尾都是謊言。他根本沒打算在德國見面。

  為甚麼要說謊?

  目的只有一個,就是試圖改變淳子的行程,但為甚麼要改變?

  淳子一開始以為三島打算趁自己旅行時,和其它女人見面,但她隨即露出自嘲的苦笑,捨棄了這個想法。三島根本不需要做這種小動作。他們既沒有結婚,也沒有約定共同的未來,如果他喜歡別的女人,根本不必在意淳子,可以直接投入對方的懷抱。

  希望你八月八日到德國——她想起三島曾經這麼對她說。三島具體指定八月八日這件事,讓她耿耿於懷。

  淳子想,他該不會打算在八月八日做甚麼?但對他來說,在做這件事時,我在日本會妨礙他。我到底會妨礙他甚麼?我知道甚麼對他不利的事嗎?他擔心我告訴別人嗎?我到底知道他甚麼?

  想到這裡,淳子不由得感到空虛。自己對他一無所知,因為他從來不談論自己。他隨身攜帶的照片上的少年似乎是他兒子,但他甚至沒有提過他兒子的事。

  但淳子覺得不能怪三島,自己也一樣。她從來沒有告訴三島,自己曾經和有家室的男人深交,也隱瞞了對方是她的直屬上司,曾經為他墮胎的事;三島也不知道她和那個男人分手時,那個男人運用職權,把她從重機事業本部調到航空事業本部,成為公司女職員調職時的特例;三島更無法想像,她在這家公司工作十年,完全是為了和那個男人賭一口氣。

  因為他從來不問。淳子想起大約一年前的事。她在員工食堂巧遇來航空事業本部出差的三島,以前,他所屬的重機開發事業總部屬￿重機事業本部時,兩個人的辦公室比較近,遇到時會點頭打招呼。

  「原來你躲在這裡。」這是他在重逢後說的第一句話。

  因為他提到「躲」這個字,淳子以為他知道自己調職的理由,但聊了幾句之後,發現並非如此。

  「因為你突然不見了,我一直很在意,所以平時很留意,不知道你調到哪個部門了。」

  「你可以去問以前辦公室的人。」

  「是沒錯啦,但不是很奇怪嗎?會讓人以為我居心不良。」

  事到如今,不知道當時的他是否有不良居心,但淳子認為應該沒有,而是重逢之後,他們很自然地越走越近。他從來不多問她的事,所以他們的關係也越來越深入。同樣地,她也很少對他追根究柢。雖然從某種意義上來說,這種關係很空虛,但也很自在。

  想到這裡,淳子突然想起一件事。

  差不多一個月前,三島拜託了她一件奇妙的事。

  三島要求她去篡改技術本館出入人員登記表。六月九日和七月十日都登記了三島的名字,希望她改成其它人的名字。

  「兩次都是用鉛筆寫的,你擦掉之後,用原子筆寫上別人的名字。隨便誰的名字都可以,最好是偶爾會去航空事業本部的人,但不要太常去的,不然可能會發現筆跡不一樣,你就看著辦吧。」

  「你把識別證借給別人用嗎?」

  「是啊,你願意幫忙嗎?」

  「嗯,我會試試看。」

  淳子沒有問他把識別證借給了誰,為甚麼他的姓名不能繼續留在登記本上。她在這個問題上,也遵守了兩人之間默契。只是從那個時候開始,她漸漸有一種不祥的預感,覺得三島似乎準備踏進一個危險的世界。

  和篡改登記表有關嗎?

  還有另一件值得在意的事。就是六日那天寄來的箱子。那件事也很奇怪,裡面到底是甚麼?

  直接問三島是最迅速的解決方法。她知道三島的手機號碼,但是,她還在猶豫該不該打電話。他一定會假裝自己在北海道或東北,自己該如何響應?如果質問他,其實根本在美濱,不知道會有怎樣的結果?不會怎麼樣,只有兩個人的關係從此畫上句點,也可能會毀了他設計的一切。她很擔心自己的一通電話會破壞某些事。

  她漸漸深信,三島打算在八月八日做甚麼事,只是她無法想像是甚麼事,只知道絕對不是甚麼好事。

  她開始猶豫,不知道該不該按原計劃出國旅行。一旦中止,或許真的會破壞三島的計劃,但在這種情況下,她實在不想出國。

  左思右想之後,她想到一個折衷方案。延遲一天出國。把出發日期改到八日,如果在自己出國之前,沒有發生任何事,就告訴自己要放心。於是,她要求旅行社變更日期,對方回答她,剛好有小牧出發,途經關西機場的班機。

  今天就是她出發的日子——

  今天早上出門前,她在家裡得知了新陽事件,但因為事件的規模太大,淳子無法立刻和自己產生連結,只是以旁觀者的身分覺得發生了駭人聽聞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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