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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八


  八神離開後,消防隊的佐久間隊長立刻走了過來。

  「我有事想要請教一下。」

  「甚麼事?」湯原問。

  佐久間似乎有點在意山下。

  「那架直升機目前的燃料還剩下多少?」

  「燃料嗎?只要計算一下就知道,請問有甚麼問題嗎?」

  「是啊,有一點小問題。」佐久間吞吐起來。

  這時,不遠處傳來一個聲音。「因為要考慮萬一墜落時的滅火方法。」

  說話的是三島。湯原知道他和發電廠的職員一起,正在和消防隊員討論。

  「墜落,你……」湯原在說話時,察覺到身旁的山下渾身緊張。

  但是,三島用冷漠的口吻繼續說道:

  「沒有人能夠保證救援活動一定能夠成功,當然必須考慮到萬一的情況。」

  「三島,何必故意說這種話?」中塚數落著他。

  「廠長,在眼前的情況下,絕對不能感情用事。這次的事,山下也有責任,他讓小孩子擅自闖入停機庫,而且還跑進要交貨的直升機裡,根本是身為家長沒有好好管教小孩。」

  「喂!」湯原站了起來。

  山下伸手制止了他。

  「不,湯原先生,他說得沒錯,我真的感到很抱歉,都是我不好。」然後,他抬頭看著佐久間隊長,「你想瞭解燃料的殘餘量嗎?我馬上來計算。」

  湯原狠狠瞪著三島,但其它人都低著頭,室內充滿尷尬的沉默,只聽到窗外傳來大型直升機的引擎聲。

  三島開口說:「我們公司的研究室有蒸氣產生器的衝擊強度相關數據,我去請他們傳真過來。」說完,他大步穿越房間,走去走廊。

  湯原重重地歎了一口氣,對著山下的背影說:「你別放在心上。」

  山下輕輕點了點頭。

  「因為他和你們一樣,都是錦重工業的人,才會說那樣的重話。」中塚用安慰的語氣說道。「他這個人很有責任心。」

  「也許吧。」湯原看著三島離去的那道門嘀咕。「他可能沒有小孩,如果有小孩,應該不會說這種話。」

  沒想到中塚說了令人意外的話。「不,他有小孩。應該說,他曾經有過小孩。」

  「啊?」湯原驚訝地看著發電廠廠長。「甚麼意思?」

  「他的孩子死了,我忘了是多久之前。」中塚說完,看著身旁的小寺。

  「好像是兩年前。」小寺回答。

  「已經那麼久了喔。」中塚轉頭看著湯原。「我記得是意外身亡。」

  「是喔。」難怪三島的雙眼中出現了十年前不曾有過的暗光。湯原忍不住想道。

  ***

  掛上公用電話後,三島隔著玻璃窗看著外面的情況。消防隊和自衛隊的車輛開始匆忙移動,他們也根據冷靜的判斷,認為營救行動並不一定會成功。

  實在太差勁了。他回想起自己剛才的言行,忍不住陷入自我厭惡。自己居然對直升機的技術人員山下說了那些刻薄的話。

  自己的確對計劃被打亂感到心浮氣躁,但剛才會那麼歇斯底里,真正的原因是他從山下身上看到了兩年前的自己。

  那也是一個悶熱的日子,是六月底梅雨季中太陽難得露臉的日子。三島陷入了回憶。他之所以會記得是星期四,是因為他在參加周間會議時,接到了噩耗。

  他接到茨城縣警交通課的電話,上了年紀的警官用沉痛的聲音告訴三島極其慘痛的消息。

  智弘在平交道被電車輾斃。

  他頓時感到天昏地暗,拿著話筒蹲了下來,完全沒有察覺守在一旁的同事伸手攙扶他。

  三島努力從喉嚨深處擠出聲音:「請問……在哪一家醫院?」

  但是,交通課的警官沒有立刻回答,片刻的沉默後,終於開了口:

  「你兒子的遺體目前還在回收。」

  聽到「回收」這兩個字,三島的腦海中清楚地浮現出一個畫面。智弘幼小的肉體被鐵塊用力衝撞,好像蘋果被踩爛般四濺。他發出了野獸般的咆哮。

  那個平交道位在智弘就讀的小學和住家中間,平交道很小,卡車只能勉強通過,周圍是一片樹林,沒有民房,所以,從大路上看不到那個平交道。

  學校禁止學生上下學走那個平交道。智弘每天早上都和其它同學一起結伴上學,不會經過那裡,但由於走平交道比較近,所以有不少學生在放學時走那條路,智弘也是其中一個

  學校方面禁止學生走那條路的最大原因,就是即使柵欄已經放下,仍然有很多學生鑽過去。於是有時候會派人站在平交道旁站崗,監督學生在放學時有沒有走那條路。

  但是,智弘出事的那天沒有人站崗,附近也剛好沒有人。所以,無人知道他到底是怎麼被電車輾過的。

  只知道雖然柵欄已經放下,智弘仍然闖入平交道。警報器和柵欄都沒有損壞。

  警方認為,智弘不顧電車已經靠近,像其它同學平時那樣,鑽過柵欄試圖沖過去,結果就被電車輾過。

  無論三島或是他的妻子秋代都對警方的判斷沒有異議。因為他們想不到除此以外,兒子還有甚麼理由會闖入平交道。

  三島就像所有遇到這種情況的男人一樣,為這件事責備秋代。認為自己忙於工作,沒有時間照料到兒子的生活細節,確認兒子上下學有沒有走學校規定的路就是母親的責任。事到如今,他終於明白到當時的自己只是為責怪而責怪。

  秋代因為兒子的慘死而精神崩潰,在頭七的夜晚試圖自殺。她用智弘的美工刀割腕。幸虧三島立刻發現,才沒有釀成大禍,但夫妻之間已經產生了極大的鴻溝。秋代很快就搬回娘家,沒有再回三島的身旁。三個月後,他們正式離婚了。

  每次回想當時的事,三島就忍不住覺得自己太愚蠢了——

  智弘的死充滿了啟示,自己卻沒有察覺,反而怪罪秋代,把她當成代罪羔羊。照理說,夫妻兩人應該齊心協力,思考兒子慘死所代表的意義。

  三島看著窗外的視線移向上空。巨大的機體正從上空俯瞰著他。

  當然,這種方法不可能是正確答案——他心想道。

  一份傳真交到新陽發電廠廠長中塚的手上,一看就知道是歹徒寄來的。文章內容如下:

  「看了關於救援的記者會。

  目前似乎符合我方提出的條件,同意營救孩童。

  但是,一旦發現中途有故意破壞約定的行動,直升機將立刻墜毀,不會事先發出警告。直升機一旦墜落,必定是你們造成的原因。

  謹在此向救援人員的勇氣表達敬意,並真切祈禱他們幸運,以及不會做出背叛我方的行為。

  天空之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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