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東野圭吾 > 天空之蜂 | 上頁 下頁
二九


  「真傷腦筋,這樣根本沒辦法查案。」關根咂著嘴。

  「不工作不是很輕鬆嗎?」室伏說著,從內側口袋拿出便條紙,「現在不是說這種話的時候,好吧,那就先找一個地方停車,從那裡走路過去。看眼前的情況,走路還比較快。」

  下一個調查的對象就住在這附近。

  關根點了點頭,立刻把車子駛進旁邊的咖啡店停車場。可以停十輛車的停車場內只停了一輛小客車。

  關根把車子停在最角落的位置,先下車走進店內。他似乎打算向老闆打一聲招呼。當他很快走回來時,臉上帶著苦笑。

  「咖啡店老闆問我要不要撤離。」

  「你怎麼回答?」

  「我回答說不知道,結果他罵我不負責任。老闆似乎也想撤離,但看到塞車情況這麼嚴重,所以舉棋不定。」

  「這是正常心理。」

  他們沿著國道走了一會兒,沿途到處看到車子大排長龍。室伏不經意地探頭看了車內人的表情。看起來像是去海水浴場嬉戲的一家人臉上沒有笑容,都不安地看著前方。這種表情和為了享受夏日假期所穿的服裝格格不入。

  他們從國道轉入岔路,正打算走過一棟民宅時,看到一家人正在把行李裝進停在停車場的車上。

  「動作快一點,你們在幹甚麼?再不趕快,路上的車子會越來越多。孝明,你學校的東西帶了嗎?全部都帶了吧?沒問題了吧?自己的事要自己處理,媽媽忙不過來。」

  穿著黑色T恤的家庭主婦一臉神色緊張,對著家裡大叫著。看起來像是她丈夫的男人站在她身旁,把一個大紙箱塞進車內。他們的車子是轎車,後車廂並不深,放了紙箱後,蓋子就蓋不起來了。那個丈夫不知道去哪裡找來了繩子,綁在鉤子上,避免後車廂一直敞開著。妻子不停地把紙袋和行李袋塞進後車廂的縫隙。

  快步走在街上,不時可以看到這樣的景象。也有不開車、手上提著行李出門的家庭。其它房子都門窗緊閉,無法得知原本的住戶已經逃走,還是有人躲在裡面。

  「我們要調查的人還在家裡嗎?反對派比普通人更質疑核電廠的安全性。遇到眼前的情況,不可能蹺著二郎腿等在家裡吧?」關根說出了內心的不安。

  「也許吧,如果不在,那就沒辦法了。」室伏回答。

  他們要找的是住在美濱町的老人,名叫末野。他是「新陽永久停機訴求會」的會員,經常在反核集會中發言。去年在大阪舉行的「關於新陽的意見傾聽會」上,他也代表反對派提出質疑。

  「關於新陽的意見傾聽會」是科學技術廳和爐燃事業團主辦的,是反核派和科學技術廳、爐燃之間第一次面對面的討論會。總共有兩百多名反對人士參加。科學技術廳留下了當時參加者的名冊,這次的調查對象名單就是以這份名冊為中心製作的,但兩百多名反對人士並非都住在福井縣,而是分散在二十六個都道府縣,所以,各個轄區的警察正在逐一清查。

  末野的家是一棟木造的兩層樓房,玄關旁掛著老舊的釣魚竿和網子,但看起來不像是漁夫的住家,可能他的興趣是釣魚。

  出乎關根的意料,末野還在家裡。室伏在玄關叫門後,瘦巴巴的他從昏暗的房間深處走了出來。

  他在內衣外面披了一件睡衣,屋內傳來電視的聲音。不用問也知道他在看甚麼節目。目前各家民營電視臺和NHK都在播特別報導節目。

  關根說明自己的身分後,老人露出一抹冷笑。他立刻察覺了刑警上門的原因。

  室伏不禁想像,他一定在心裡覺得警察是笨蛋。因為眼前這個老人不可能從事那種犯罪行為。

  但關根還是開始盤問。

  「請問你知道新陽的事件嗎?」

  「當然知道啊,電視在報導,左鄰右舍也都嚇壞了。」

  「你不逃嗎?」

  聽到關根的問題,末野用鼻子哼了一聲。

  「如果要逃,在這裡變成核電廠夜總會之前就逃了。」

  關根不置可否地點了點頭,轉頭看向室伏。老人也跟著他看著室伏說:「不好意思,還勞駕你們特地跑一趟,但我和那起事件無關。」

  「我知道,」室伏笑著說,「但我們需要線索,只要和新陽有一點交集的人,我們都會調查一下。」

  「這樣太浪費時間了,那架直升機撐不了多久吧。」

  「所以,我們希望趕快找到線索。」室伏在玄關坐了下來,探頭向屋內張望。裡面雖然有電視的聲音,但沒有人的動靜,「請問你的家人呢?」

  「現在只有我一個人。」

  「現在?」

  「內人七年前生病死了,我有一個兒子,在東京上班,他說他討厭鄉下地方。」

  「現在的年輕人都一樣。呃,可不可以請教你兒子的姓名和電話,只是確認而已。」

  室伏說完,末野收起下巴,翻著白眼看著他。

  「我兒子沒參加反核運動。」

  「只是為了確認而已,只要你告訴我們電話,打一通電話,就可以知道和你兒子無關。」

  末野雖然很不以為然,但還是很不甘願地說出了兒子的姓名和家裡的電話。室伏有點驚訝末野不需要看通訊簿就可以說出電話號碼,看來他的腦袋並沒有像外表那麼衰老。

  「請問你兒子的職業是?」

  「在一家製作學習教材的公司當業務員,詳細情況我也不太清楚。」

  「學習教材?所以和你之前的工作有一點關係。」

  根據室伏他們手上的資料,末野以前是中學老師。

  「都是陳年往事了。」

  末野的眼角稍微放鬆。男人和女人不同,永遠都不會忘記以前工作的事。

  「你是從教師時代就投入反核運動嗎?」室伏巧妙地把話題拉了回來。關根似乎不想打擾前輩的問案節奏,默默站在入口的角落。

  「是啊,快六十歲時才開始全心投入。」

  「請問是有甚麼原因嗎?」

  「嗯,有各方面的因素……」

  室伏有點在意他的吞吞吐吐,但並沒有追問。

  「根據數據顯示,你不光反對新陽,而是站在反核的立場。」

  「沒錯,核電廠害人不淺,那種東西,只會扭曲人性。」

  「喔……」突然聽到人性這個意想不到的字眼,室伏一時說不出話。

  「聽起來好像很複雜。」

  「並不複雜,我只是在說輻射的問題。」

  「原來如此。輻射不光會危害人體,還會扭曲人性嗎?」

  「當然會。正確地說,是因為懷疑輻射會造成危害的不安,讓人一點一點變得不正常。」

  「甚麼意思?」室伏覺得很有意思,忍不住追問。

  末野看著室伏問:「刑警先生,你住在敦賀市區嗎?」

  「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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