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東野圭吾 > 同級生 | 上頁 下頁 | |
八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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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實說,我有點搞不清楚自己的心意,現在也仍然不清楚。有一件事很明確,我和她上床,並不是因為想要她。當時我自暴自棄,想要逃避很多事。第一次做愛無疑是最好的逃避行為,說一句粗魯的話,其實對象是誰根本不重要。 當然,也有先發生關係,之後再慢慢培養感情的情況。那天之後,我一直告訴自己要好好珍惜由希子。和她在一起很開心,她對我的感情也比之前更熱情,但我實在搞不清楚,這到底能不能稱為愛情,總覺得和愛情不太一樣,或者是愛情延長線上的某種感情。 得知由希子的死訊後,我曾經一次又一次回顧,當時的感情起伏是否符合失去戀人的男人應有的感情,但我對這件事完全沒有自信。而且,有另一個自己冷眼旁觀,在我的耳邊呢喃:你在算計這些事,就證明你是很糟糕的人。 6 放學後,我一走出教室,立刻去三年一班的門口等候。其它同學都走了,水村緋絽子才走出教室,她一看到我,露出了驚訝的表情。 「我有事要問你。」我小聲對她說。 緋絽子似乎很意外,但還是對我說:「那去我那裡。」 她口中的「我那裡」,是位在同一棟校舍四樓的第二科學實驗室。雖然稱為實驗室,其實只是當作倉庫使用,保管一些平時很少使用的器具。那裡也是天文社的社團活動室,所以只有天文社的人會出入。水村緋絽子是天文社的社長。 來到實驗室門口,我對著緋絽子的後背說:「在這裡說就好。」 緋絽子輕蹙眉頭說:「進去說吧,不是甚麼輕鬆的話題吧?」 「是啊,但在這裡說就好。」我不想和緋絽子單獨相處。 「我想在裡面談。」她打開門後,立刻走了進去。 我第一次走進這間實驗室,入口附近的牆上釘著鐵架,放滿裝了實驗器具的紙箱,放不下的紙箱都堆在地上,每一個紙箱上都積滿了灰塵。繼續往裡面走,放了兩張桌子,可以容納十個人左右,旁邊放著天文望遠鏡。 「坐吧。」水村緋絽子拉了一張鐵管椅,「要不要喝咖啡?雖然只是速溶咖啡。」 「不用了,」我動作粗暴地在椅子上坐了下來,「我要問你由希子的事。」 「我就知道。」緋絽子在我的對面坐了下來。 「我原本不願意和你說話,但這件事太重要了。」 「為甚麼要辯解?」 「不是辯解,我只是說,這次是特殊情況。」 「是喔,我無所謂啦。」緋絽子在桌上交握著雙手,「由希子懷孕的事都傳開了。」 「該不是你去放的風聲吧?」 「你在懷疑我?」 「正因為沒有懷疑你,才會來問你啊。你是聽誰說的?」 「不管是聽誰說的,都無所謂吧?」 「話可不是這樣說,這種事不可能輕易洩漏,你知道這件事太奇怪了,還是由希子親口告訴你的?」 「我和她的關係沒這麼好。」 「那是聽誰說的?」 「我不能告訴你。」水村緋絽子回答得很乾脆,「但我可以保證,我得知消息的管道,和傳聞的出處不同,你去找別人問清楚吧。」 「你沒搞清楚狀況,」我拍了一下桌子,「是誰傳出來的並不重要,我想知道的是你為甚麼知道由希子懷孕的事。」 緋絽子裝模作樣地微微揚起下巴,然後露出探詢的眼神看著我。 「我以為你在為傳聞的事生氣,看來並不是這麼一回事。那你為甚麼這麼緊張?因為她是棒球隊的經理嗎?不,才不是呢,光是這樣,你不可能露出這種表情。」 「這和你沒有關係。」 「所以你只想從我這裡打聽消息,也未免想得太天真了。」她嘴角帶著冷笑,用帶著鼻音的聲音說道,她鎮定自若的表情讓我很火大。 我想要擊垮她的從容,於是對她說:「她懷的是我的孩子。」 這句話的確發揮了效果,緋絽子的表情僵住了,木然地看著我,用力深呼吸了一次。 「是喔,」她收起笑容的嘴唇發出了低沉的聲音,「原來你和由希子是這種關係。」 「是啊。」 「從甚麼時候開始?」 「三月,三月底。」 停頓了一下,緋絽子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她很清楚那時候我發生了甚麼事。 「喔,是喔。」緋絽子顯然在故作平靜,她的臉上沒有表情,仰頭看著天花板,輕輕吐了一口氣,「所以,你是真心的?」 她問到了重點,我有點慌張,無法立刻說出「當然是真心」這句話。我還沒有開口,緋絽子就揮了揮手,「我的問題太蠢了,不管你是不是真心,都和我沒有關係。」 「是啊。」我總算能夠故作鎮定地回答。 緋絽子撥了撥頭髮,用慵懶的語氣說:「是灰藤老師告訴我由希子懷孕的事。」 「灰藤?」我沒想到會聽到這個名字。 「你應該知道他是天文社的指導老師吧?昨天守靈夜開始之前,我們稍微聊了幾句,那時候聽說的。」 「原來是這樣。你是他寵愛的學生嘛。」我語帶挖苦地說,但並不光是挖苦而已,我之前就發現灰藤對緋絽子和對其他學生的態度明顯不同。 緋絽子既沒有否定,也沒有肯定,視線飄了幾下。 「這種事不重要,為甚麼他會知道那種事?」 「老師說,是聽由希子的媽媽說的。」 「由希子的媽媽?」我忍不住大聲問。我不認為她媽媽會把這種事告訴學校。 「雖然她也不太願意說,但因為和死因有關。」 「死因?不是車禍嗎?」 「對啊,但如果她的身體不是那樣的狀況,或許有機會獲救。她被車子撞到時流產了,所以導致大量出血——」緋絽子沒有繼續說下去。 「原來是這樣。」我忍不住發出呻吟。我可以感受到自己很受打擊,「灰藤還有沒有說甚麼?」 「沒有特別說甚麼。」 「怎麼可能?他一定會說,有些人就是無法控制性衝動,做出輕率的行為,才會發生這種事。」 「隨便你怎麼想。」她並沒有否認。 我搖搖晃晃地起身走向出口,「謝謝你,給了我很大的參考。」 正當我想伸手開門時,門被人用力打開了,出現在門外的正是我們剛才提到的灰藤。灰藤一看到我,立刻露出在溫室內看到害蟲的表情。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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