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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五

　　拓實沒答腔，走出客房，穿過走廊來到電梯前，按了上樓的按鈕。沒多久，時生追了上來，拓實暗自嘀咕了一聲：「怎麼又是這傢伙。」

　　「你要去哪裡？」

　　「我不是說了去外頭嗎？」

　　「那得按下樓的按鈕才行。」時生說著按了按鈕。

　　「誰要去樓下？我要去屋頂啦。」

　　「屋頂？不可能，這種飯店的屋頂都不能上去的。」

　　「為甚麼不行？」

　　「能上屋頂的，只有很了不起的人。」

　　下樓的電梯先到了。時生走進電梯，朝拓實招著手。拓實一臉不甘願地走了進去。

　　「真是的，愈想愈不爽。」

　　「甚麼事不爽？」

　　「憑甚麼連這種地方都要把人分階級？窮人只配往下走，唯獨有錢人能夠上到最高處是吧。」拓實邊說邊以拇指指了指地板和天花板。

　　但時生只是聳了聳肩，沒應聲。

　　出了飯店大門，越過道路就是堂島川了，左右各有一座大橋，風中帶著濕氣。

　　「喂，你怎麼看？千鶴為甚麼會選擇和那個傢伙走？那種一臉倒黴相的混帳到底哪一點好？」拓實問時生。

　　「嗯，誰曉得呢。」時生偏起了頭。

　　「我覺得啊，千鶴搞不好還是很世俗，看男人的時候，只看和這個人生活是否安定、未來是否有發展吧。你看看岡部那身行頭，西裝甚麼的全是高檔貨，怎麼看都是個菁英。千鶴一定是經過一番盤算，覺得還是跟著那樣的男人比較有利啦。反正這世界，說到底還不是看學歷、看出身？出身好人家的少爺就是幹甚麼都吃香。」

　　聽到這話，時生大大地歎了口氣。「你還在講這種話？竹美小姐不是和你說過了嗎？拓實先生你被分配到的牌並不算差啊。」

　　「她根本不瞭解我的狀況。」

　　「你也該放下那些無謂的糾結了吧？要是真那麼在意，就去查出自己究竟是甚麼樣的出身啊。我們剛才約好的哦，等這邊的事告一段落，你要和我一起去你的出生地一趟。」

　　「又提那件事，你真的很纏人耶。」

　　「約好的哦！」時生以前所未見的嚴厲眼神凝視著拓實。

　　拓實搔了搔後腦杓，輕輕點了個頭。說實在的，他現在根本沒心思顧到那件事。可是眼前這個來路不明的青年的話語裡，有著撼動拓實內心的某樣東西。

　　「差不多該回去了吧。」時生說著轉身往飯店方向走去。

　　「喂。」拓實朝著他的背影喊道：「你也該對我說實話了吧？」

　　時生停下腳步，回頭問道：「說實話？甚麼事？」

　　「你到底是甚麼來頭？你說是我的遠親，是騙我的吧？」

　　聽到拓實的質問，有那麼一瞬間，時生彷佛望著遠處，臉上不見平日的溫柔神情。他直勾勾地望向拓實回道：「被你看穿了呢，我的確不是你的遠親。」

　　「果然。那你到底是——」

　　「我啊，」時生依舊真摯地凝視著拓實，「是你的兒子哦，拓實先生。我是從未來來的。」

　　§ 31

　　「再過幾年，你會結婚，生了個兒子，你為他取名時生——『與時同生』的時生。那孩子十七歲時，將會因為某個契機回到過去，而那就是我。」

　　對著一臉愕然的拓實，時生淡然地繼續說：

　　「其實，你現在看到我的形體是借來的。我借了現在這個年代的某個人的肉體，至於為甚麼會變成這樣，我也不知道，而且很可能想破頭也想不出個所以然吧。反正重要的是，我有非做不可的事，那就是前來見你，而我手上唯一的線索就是『花屋敷』。不過這條線索已經很足夠了，因為我真的找到你了呀，命運真的很微妙呢。」

　　時生說完這一大段，才終於露出微笑，似乎很期待看到拓實的反應。

　　但拓實一時間只是愣在當場。要是在平常，他絕對不會認真聽進這種天方夜譚般的蠢話，但現在他卻不知不覺被時生的話語牽著走，不，不止這段話的內容，他深深地被時生敘述時的神情吸引著。

　　好不容易回過神來，拓實響亮地咂了個嘴。

　　「現在甚麼節骨眼，你還有心情開這種無聊玩笑？誰教你講夢話來著。」

　　時生邊笑邊搔著頭，「也對，聽起來很像是胡扯喔。」

　　「廢話，連現在的小學生都不會被你這段夢話唬住了啦。」

　　「那就沒辦法嘍，你還是當我是遠房親戚就好了。」時生說完指著飯店，「好了，我們回去吧。」

　　看到兩人一回到客房，竹美登時歇斯底里地嚷嚷說，像這種交易，應該提早到現場檢視周遭狀況才是最萬全的作法，你們還在磨咕甚麼！

　　「不用你講我也知道，不要一直嘮嘮叨叨的好嗎？」

　　「我話先說在前頭，這次交易要是失敗了，我們很可能再也救不回千鶴耶！」

　　「就說我知道了嘛！念甚麼念。」拓實一把扯住岡部的手臂，「好了好了出發了，快點站起來啦！」

　　岡部在四人的包圍下走出了飯店，拓實與竹美分挾著岡部坐進出租車後座，車子朝道頓堀駛去；時生與傑西則是搭下一輛出租車。

　　「我先提醒你們，即使交易一切順利，你們還是千萬小心為上，那幫人搞不好也懷疑你們從我這兒聽說了機密。」岡部開口了。

　　「甚麼機密？就是你說你在工作上惹的麻煩嗎？」

　　「嗯，差不多意思。」

　　「我們幹嘛探聽你的機密，又不值一文錢。」

　　「這個世上，多得是一般老百姓不想知道的機密。」

　　「怎麼？你不是一般老百姓？」

　　「我啊，」岡部以食指推正眼鏡，「我們都是棋子，將棋的棋子；而你們即將見到的那幫人也是棋子，連一般民眾都稱不上。」他說到這，臉色又更慘白了。

　　出租車沿著禦堂筋大道南下，竹美請司機停車的地點是在心齋橋一帶。

　　「還要再過去才是道頓堀不是嗎？」

　　「聽我的就是了，下車吧。」

　　三人下車站在路邊，後面跟車的出租車也停了下來，時生與傑西下了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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